江昔艾安然睡去后,贝棠心却无眠。她逼自己闭上眼睛,数着绵羊,却是越数越
精神,窗外传来没有停止过的蝉叫声,越听越是心烦意
乱。
等江昔艾熟睡后,她把手轻轻从她手里抽出,蹑手蹑脚下床来到客厅,继续在桌前挑灯夜战。
工作都是为了生活,渐渐已经谈不上兴趣。她给自己做了一杯香浓饮料,然后随着时针一圈一圈的转动,慢慢完成了乏味的工作。
天快破晓的时候,贝棠心伸了一个懒腰,缓缓从电脑前离开,到沙发躺下。一直到晨曦落在脸上,清新的晨风吹在身上,她才醒过来。
对面街上的咖啡店已经开门做生意,贝棠心信步去买了两份早餐。
返抵家路口的时候,她惊异地发现钱小柔的车泊在一个候车亭旁。
贝棠心就像大清早见到鬼一样下意识后退两步,钱小柔似乎担心她逃走,抢先下车站到石子路中央去。
她穿一件灰褐色印着玛丽莲梦露的T恤,脸上架一副缀水晶猫眼型太阳眼镜,活像一只迷了路沦落街头的猫头鹰。
贝棠心走前去,态度冷淡,她问:“小柔,怎么样?该不是路过此地吧?”
钱小柔喉咙有些沙哑:“是在车上睡了整夜。”
贝棠心吃惊的看着她,这个女人只要有任何不寻常又别扭的举动,她都不想进一步关注,免得惹是生非,自讨苦吃。
贝棠心毫不迟疑调头走开,钱小柔却突然哀求的说:“小贝,让我去你的家。”
贝棠心停下来,回头看着她,她皱起眉头,有点生气:“虽然说房子是令尊大人的,但租给了我,我就是那里的主人,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神出鬼没,进出自如,也要提早三个月通知。”
钱小柔表情有些黯然:“你对我这么无情,是因为小艾在家?”
“跟她没有关系,我不想你进去。”
钱小柔声音低下去,一反常态的说:“小艾也是我的朋友。”
贝棠心冷笑一声:“我怎么从不知道你把她当朋友?”
钱小柔答不上话来。
“如果你觉得用了不合理的房租把房子租给了就能够用不合理的方式来对待我,那么我可以搬家,以后不要再来这里找我。”
钱小柔却哀求:“不要搬,不要搬,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贝棠心皱眉,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赖皮的女人,她苦恼的看着她:“小柔,你到底想怎样?”
钱小柔脱下那副猫眼型太阳眼镜,贝棠心一呆,她的左眼角竟然有一大片紫青色的瘀血。
“你的眼睛怎么了?”
钱小柔苦笑:“你和小艾是狠狠吵一架,我和她是狠狠打了一架。”
贝棠心吃了一惊,真不希望自己是这次殴斗事件的祸心,她不安的问:“你们?你和裴裴打架?”
事过境迁,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太荒唐,钱小柔
嘴边闪过一丝带着诙(言情小说网:www.♋♋xs.cc)谐和不屑的笑意:“我们互殴,我气得抓起高跟鞋丢她,她也不甘示弱脱下高跟鞋摔过来。”
贝棠心不由得皱了眉头:“你伤了眼角,裴裴该不是伤得更严重吧?难道她瞎了?”
“她本来就瞎了。”钱小柔抢白,自负的说。
贝棠心摇头,难以想象两个女人怎么打得起来,那种场面肯定很难看。
“认识了你,她不也一样瞎了眼吗?”贝棠心讽刺她,她问:“到底为了什么会打起来?”
钱小柔甚为快意的说:“互相觉得不甘心,所以就互殴,殴得也算痛快。”
“互相觉得不甘心?”贝棠心才有了些头绪,现在又被弄糊涂了。
钱小柔说:“她要结婚了。”
贝棠心又吃一惊,一下说不出话来。
“她瞒着我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而且交往半年多,现在她说她要结婚了,我很不甘心,我恨透了她。”
贝棠心觉得事情的发展也未免太过戏剧性了,不知何以,她突然很想纵声大笑。
一开始她还以为林裴裴是感情中的受害者,看来钱小柔这种
阴沟里翻船的滋味也不尽然好受。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怪得了谁呢?你不仁我不义,暗中干了坏事,还真别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事实上老天还是把每个人的恶行和操守都收在眼底。
钱小柔看着贝棠心,样子有点受挫。
贝棠心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了,她随口问:“裴裴跟谁结婚?”
“不知道谁,反正能结婚的就是个男人。”语气中充满轻蔑。
贝棠心忍不住苦笑,林裴裴的人生本来就过得非常戏剧化,出人意表的事她干过不少,会闪电结婚有什么稀奇呢?贝棠心只是十分不理解她和钱小柔的关系,她们究竟是怎么看待彼此的这一段感情?
当初是林裴裴让她见识到两个女人怎么相爱。自此以后,她总以为女人的爱情必然是高尚又圣洁的,不料今天她们却又让她见识到此情此景只是一场虚幻!
贝棠心打从心底对她们失望。是的,没有其他更为强烈的感觉,除了失望。她还深深的意识到,她们和她及江昔艾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很庆幸自己遇到的是江昔艾。她是一个多么独特又深情而善良的人。相比之下,这些人和她们的世界相距得太远了,她感觉有些厌恶起来。
贝棠心轻叹,她劝钱小柔:“不要觉得不甘心,不甘心毕竟不是伤了心,反正你不爱裴裴,这样不正好可以一拍两散。”
钱小柔似乎对她的说法很不满意:“你就这样来安慰我?”
贝棠心看着她:“你觉得我还能怎样?”
钱小柔近乎在哀求:“陪我散散心。”
见过鬼怕
黑,贝棠心怎么都不再上当,她说:“你可以整天不做事游游荡荡,我可不能,我还得面对现实。”
钱小柔看一下腕表:“距离你上班的时间还早。”
贝棠心真的很难对她寄予同情,她觉得她是以失
恋为名,事实上只想靠近她,延续之前的目的。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竟然被这个女人死缠烂打,难以脱身。
也许,她该立刻搬家,甚至远离林裴裴,把这两个关系来源都切断。
贝棠心弃钱小柔不顾,直奔回家。她突然害怕失去江昔艾。
江昔艾是这世界上唯一值得她去珍惜的爱人。她不是那种轻浮玩弄感情的人,她不会辜负她,不会背叛她,不会伤害她。贝棠心愿意相信江昔艾不是林裴裴,她没有背着自己去跟官巽风交往;她也不是钱小柔,朝三暮四,一心要脚踏两条船。
那一刻,贝棠心彻底想通了,她不该对江昔艾表现得太自私,更不能成为她实践理想的绊脚石。
从小到大,江昔艾拥有过什么呢?她还曾经残忍的说她是个没有童年的人。
在短时间内,贝棠心不见得可以让她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她们甚至负债累累,既然如此,目前就不该阻止她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回到卧房,贝棠心发现江昔艾早就醒了,她呆呆抱着腿坐在床,一脸惺忪,一头
乱发。
贝棠心有点激动的冲到她面前,一手揽过她。江昔艾回过神,才想问她去了哪里,贝棠心就略带神经质的说:“小艾,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江昔艾淘气的笑起来,她敲敲自己的脑袋说:“这么一大清早的,我是在做梦么?”
“你真的不一样,你比她们傻很多,真的太傻了。”贝棠心突然感触颇深。她口里的傻,其实就跟“真”画上等号。
江昔艾似懂非懂,也不追问,只是笑着。贝棠心趋前去亲吻她微微往上翘起
嘴角,江昔艾故意做了一个受电击的表情,还调皮的舔舔嘴角说:“我好幸福,这么大清早就有人说爱我,还有人亲我。”
她闭上眼睛,故作陶醉状,要求贝棠心:“还想要多一个!”
那是江昔艾到爱丰茂上班的一个星期前的周末下午。
在陈列整齐灯光晶亮的时装店内,贝棠心细心的给她挑选新装,说是要好好给她改变形象。
在认识贝棠心以前,江昔艾过的绝对是独立的生活,凡事要自己给自己出主意,现在她不再需要有太多主张,人都松懈懒散了。她全听贝棠心的,一切以她作依归,她说什么就什么。
贝棠心非常清楚江昔艾该走什么形象路线,不超过半小时,身上披着的,怀里抱着的,少说也有五六套衣服。
一个身穿制服的女店员礼貌的带领她们到试衣间去。
三套商务女装,两件淑女连身裙,两件素色中性衬衣,还配着一些首饰什么的,江昔艾咋舌,她看着贝棠心:“会不会要试到天
黑?”
贝棠心说:“试到天黑还是要的,通通买回去,恐怕不够你一个星期轮着穿,去吧。”
江昔艾没想到贝棠心会有此一着,只好听话的不停宽衣解带,不停进出试衣间,就像赶着台前走秀表演的模特儿。这种次数太频繁,最后她干脆留在试衣间,让店员和贝棠心来侍候。
江昔艾从来没试过一口气要穿那么多衣服,穿穿脱脱之间,渐露疲态,头发也乱蓬蓬的,她看着镜中的贝棠心,重重的透出一口气,似乎在宣布投降:“没想到买衣服也可以那么累,我看我还是当回记者好了!”
贝棠心看着她:“真的就当记者?你回心转意我不反对。”
江昔艾当然只是开玩笑,她忙收回自己的话:“不,我不当记者。”
贝棠心就知道她不可能改变心意,她的意志打从那一晚开始就显得十分坚定,这份新工作是要定了。
贝棠心觉得江昔艾原有的形象不是不好,而是体现不出廿一世纪白领阶级该有的气质。当然了,现在的记者几乎都不讲究形象,个个走出来就像个大学生的模样,清汤挂面,脂粉不沾,一些气色不佳的还脸青唇白甚为骇人。虽说青春无敌,但衣着打扮,仪表修饰是对工作和对人最基本的尊重,江昔艾总不能以旧形象到新公司上班。
只是,一大堆的衣服试到最后却又似乎离了主题核心。
试衣室的空间大,还有一张贴墙沙发,要容纳多一个人绰绰有余,贝棠心索性留在里头看时装表演。
看着镜中身着一件丝缎背心连身裙的江昔艾,贝棠心觉得她的整体气质都变得高雅了。她一脸赞许的笑了起来:“小艾,你的气质太好了。”
另外一件丝质吊带裙在身,江昔艾问:“这一件要露那么多肉,我穿去哪里?”
贝棠心把她摆正,向后退一步欣赏,说:“穿给我一个人看的。”
江昔艾听了觉得好笑,她也学会了贝棠心的几分油滑腔调:“那么还不如去买件性感睡衣?”
贝棠心到底有更高的层次:“穿性感睡衣还不如不穿得好。”
江昔艾把裙子脱下,紧接着又换上另外一件。这一次,江昔艾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撑不起胸前的丰满,两个人努力鼓捣了半天,最后也只落得哈哈笑。
江昔艾垂头丧气,自嘲:“这一件就算了,勉强没有幸福,我还是接受事实好了。”
贝棠心很满意自己的安排,她说:“所以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一件外衣足以把人的形象完全颠覆过来。”
江昔艾深吸一口气,继续跟罗衣奋战,脑子里突然没来由的想起《美女篇》里的那一句————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
贝棠心注视着眼前的模特儿,伸手拨弄她一头短发,摇头说:“你这个发型不行,等下我们去发型屋修一修。”
江昔艾有些郁闷,她嘟起嘴:“这么隆重?搞得我下个星期快出嫁似的。”
“你出嫁,我决不会替你张罗嫁衣。”贝棠心平静的说。
江昔艾靠在贝棠心的背上舒服的伸个懒腰,笑了:“我不嫁,我抱独身主义。”
贝棠心转过身搂住她的纤腰,两个人大发神经,一步一步跳起慢舞来。
“如果这里有摄像机,店里那些人会以为我们疯了。”贝棠心笑。
江昔艾不以为意,她情深款款的凝望着贝棠心:“有摄像机还得了,我岂不成了艳照门女主角之一?”
衣服选好了,又转挑鞋子。
一双端庄的镶银漆皮皮鞋,一双俏丽蝴蝶结的平底凉鞋,一双雅致条纹的高跟鞋,此刻都一一摊在地板上等着江昔艾的玉足。
看来贝棠心实在太在行了,如果这些才能不发挥在江昔艾身上,那是浪费了她对潮流的触觉,同时扼杀了她在审美及形象包装上的天赋。
江昔艾为了不辜负她一番美意,不厌其烦试过一双又一双,最后她坐在矮矮的沙发上,赤着两只脚丫,开始孩子气的踢腿:“棠心,我累了!我罢工了!”
贝棠心也觉得差不多了,只好匆匆给她从中挑选两双,然后到堆满衣物的柜台刷卡付账。
战利品是三个大袋一个小袋,未来钱花去不少一笔。
两个人从店铺走出来,直接去乘搭电梯。
江昔艾挽着她的手臂,乏力的说:“活动力太大,饿扁了,买菜回家下厨去!”
贝棠心说:“那么累了还下厨?昨天看到广告,底楼开了一家法国餐厅,我们去吃一顿好的。”
江昔艾处处替贝棠心的皮包着想,她坚决的说:“那个太贵,刚才花了不少,不要再花钱了。”
谁知电梯直下底楼,贝棠心已经一马当先闯入餐厅,随着一个男领班走到餐厅深处,找好座位坐下。
江昔艾到新公司上班的日子终于来临。
这一天清早,贝棠心给她细细化了一个丝毫不露着妆痕迹的裸妆。
江昔艾拥有天然干净的肤质,最适合裸妆了,她又拥有均匀标致的身材,化妆打扮对她而言不过就是锦上添花。尽管如此,这个平常简朴到极点的女孩经过一番悉心打造,还是美得让贝棠心都跌了眼镜。
“小艾,你很漂亮,你太漂亮了。”贝棠心凝望着镜中的女孩,由衷赞美。
江昔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腼腆一笑:“谢谢。”
贝棠心目眩神迷,情不自禁在她嘴角轻轻一啄。她心里开始迷惑,把江昔艾打扮得如此美丽动人,官巽风看了该不会神魂颠倒吧?
她可不希望这种事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