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3月14日星期二
春城
都说桥头铺的“过桥米线”是正宗之源。对于民间美味,谁也没法考证。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去那里。可令人扫兴的是,米线早已卖完。要么只有面条;要么只有饵块。
我是个从不将就了事的人,只好顺着古朴的街市走,一心要找到想要的东西。走到已经没有铺面的时候,仍然一无所获。
日落黄昏,饥肠辘辘,我却看到浓荫深处有另类房舍。这是一个门面简洁而热闹的地方,墙上贴着民间剧团的演出海报,赫然写着三幕大戏、幕幕
精彩之类的鼓动词。
不由多想,我准备买票看个新鲜。因为我知道:只有在这里,方能喝茶看戏,磕磕瓜子,吃点东西以济饥肠。
卖票的
老头说:“看一幕两块,三幕全看五块。”
我从不抠门儿,但这回觉得看完三幕实在太晚,就说:“我看两幕。”
“你多出一块钱就可看三幕!看两幕最不划算。”老头一边撕票一边劝说。
“没那么多时间!”我仍坚持己见,只买了两幕票。
场内並未客满,戏倒是准点开锣。是滇剧,是花灯?我一窍不通。只知道那是再业余不过的表演,我只管喝茶吃面包,没有一点心思在台上。喝足吃饱后,有些昏昏然地似睡非睡,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
突然,场子里有人吆喝:“买两幕的出去了!”
琴音袅袅,表演依旧。没有人往外走。
“你买两幕怎不出去?”一个粗俗的男人把我叫醒。
“哦,对不起,我睡着了。”我伸个懒腰站了起来,出了场子。
外面天已
黑尽,路上极少行人。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只顺着有灯光的地方走。约摸走了两里地,路是越来越窄;树是越来越少,似乎无法再回到桥头铺。我茫然、惶惑、不知何去何从?唯一可告慰的是,自己身上並无贵重物品,连手表都忘了戴。钱也带得不多。摧花鬼多半不会找我?可在陌生的地方,怎么渡过漫漫长夜?哪里才能找到安全的避风港呢?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高原的春天不算冷,但夜露风寒,温差极大。凉风拂面,虽不刺骨,却丝毫没有温柔的感受。
还是朝有灯光的地方走吧!我暗暗替自己鼓劲,有灯光就有人家,有人家就有希望。
果然,不出所料。走完小径,峰廻路转,几个圆柱形谷仓出现在眼前。四处很空旷,灯光亦明亮。
在尖顶圆柱下,有几个人影进进出出,忙碌劳作。我仿佛看到救星,三步并两步奔了过去。
青年们正在搬运粮食,车上印有“中粮”字样的蔴袋所剩无几。
我迫不及待地问:“小师哥,去桥头铺怎么走啊?”
他们回过头来,望着我这不速之客,无人作答。
须臾,才听有人说:“这么晚了还去桥头?”
“我迷路了,不知怎样才能回去?”
“你走反了!”另一个说。
“反了吗?我是从桥头那边过来的啊!”
“哎,你还不相信。你这样是越走越远,走到天亮都走不回去!”刚才说话的人又说。
这时,从谷仓里出来一个青年,他有非常匀称的身材,长脸上的尖下巴微微往外翘。眼睛细长耐看,最引人注目的是左边脸颊上那颗痣,点得恰到好处。不是温柔,但显安然。他走过来的一刹那,我总觉得他与众不同。
他问我:“你不是本地人吧?干吗非要去桥头?”
“我想去那里乘公交车。”
“早收车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你不如翻过葱岭去星镇,那里地方大,通宵都有车去昆明。”长着痣的青年颇有独特见解。
“翻山?”我哭笑不得,“行吗?往哪里走啊?”绝望之时,我突发奇想,似乎看到了生机:“小师哥,带带路好吗?”
“麦麦撒!(注)这要花多少时间啊!”他显然不乐意,但语气又慢慢趋于缓和:“我跟你指一下路,你还是自己走吧。”
“小师哥,帮个忙吧!我会补偿你,不会让你白费功夫。”我几乎是在乞求。
这一招果然奏效,他顷刻改变初衷,“那你等着,收完粮就走”。
我和那小师哥终于上了山路。山上的巴茅草长得足足有一人多高,不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我想:要是没有人引领,我绝对不敢在夜间独自翻山。刚绕过山坡,困难就出现在眼前。被山水冲刷过的小道,变得泥泞而曲曲弯弯。我发现他有些踌躇不前,似乎想打退堂鼓。我有些慌
乱,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再次激起他的热忱。我搜索枯肠,笨得找不出恰当的词语……
未等我开口,他倒先提出:“先生,你还是回桥头住一晚吧,这路太难走,我的鞋一弄潮就完了。”
我知道,他并非要敲诈勒索。他是那么年青,语调间流淌着稚气与纯真。要不是我再三恳求,他才不会夜闯葱岭,自讨苦吃。这纯洁的小师哥只是想到鞋就说到鞋,绝无其他私心杂念。
“走吧!我不会让你吃亏,我一定赔你一双新鞋。”
经我这么一说,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有些语塞地说:“不,不,不用。你背我过去吧!”
“来吧!”我毫不犹豫地蹲下。
可他憨态可掬,竟然站在原地犯傻。
“快来呀,不就是几十米吗?你顶多不过百来斤吧?”
“一百一十五斤,你行吗?”
“我实习时在工地背过水泥,足有五十公斤。不过,那是纸口袋,难背。人是活的,重力会分散些,没问题,来吧!”
他半信半譺,不再说什么,轻轻地伏到我背上。我憋足了劲准备站起来,这时才感到刚才的理论多么谬误。尽管晃动了几下,还是成功了。我庆幸,自己夸下的海口,终有圆满收场。不过,当我走入了又湿又滑的地方,这才明白:锅真是铁打的!
地上的泥泞让我如履薄冰,两脚步步为营,生怕滑倒;背上的负担沉重若铁,压得我眼冒金星。不过,艰难行进几步后,奇迹发生了:重量变成了热浪,从背上传导入心田,温暖如春;男性固有的体味儿从后面飘散开来,胜过那带有色素的香水味儿。一个直直的鼓槌敲击着我的后背,散
乱而无序,那种独特的节奏,绝非乐手能为。我已经感受不到地上有危险,只清楚他正在往下滑。我有意弯下腰,想让他升起来一点。谁知,弄巧成拙,他越发下坠,那鼓点越往下敲,给我带来难以言传的欢乐。逐渐,那击打清晰集中,总是敲在传统视为不可侵犯的要塞......我任凭春潮陡涨;跌跌撞撞,在快意驱使下果敢而行.毕竟,湿滑的道路不会永远走不完,最后几步,连滑带奔,我俩拧成一团摔倒在地。爽朗的笑声震荡葱岭,分不清谁的更响。
接下来的山路也不平坦,一弯九拐,崎岖难行。时而在林中,时而在岩壁。爬坡下坎,处处艰辛。幸好有月光,不然摸
黑前行,不知会遭遇什么样的虫豸或蛇蝎。眼看已见大路,搭枝交柯的树杈上横缠着一条巨蟒,伸出长长的
舌头,流下粘稠的涎水,似乎正冲着我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没开”之势。
小师哥突然发力,把我往旁边一推,我立足未稳,重重地摔在一边,我正抱怨他的鲁莽,却见树上有涎水滴到我刚才站立的地方,那里顷刻烧成焦土,冒着臭烟。
“躺着,别起来。”他用手指着上面:“那东西滴到身上皮肉都要烂。”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觉毛骨悚然:“那怎么办?”
“爬!不要惊动它。”
我死死地贴着地面,跟着他慢慢往前爬,生怕涎水滴到身上。“滴答!滴答!(言情小说网:www.♋♋xs.cc)”,涎水滴落在树叶上,滴落在草丛中,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总算没滴到我们身上。我俩使出浑身解数,总算躲过一劫,继而上了大道。
从高坡上往下看,大道是混凝土浇成的。平整绵长,顺着山崖波浪般起伏着,通向看不见的远方。不过,路边放着的几双旱冰鞋相当惹眼,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我有些激动,“我们滑下去怎么样?”
“你会吗?”
“四个轮子的,想来不会困难。”
乘着月色,我们顺着山坡往下滑。凉风习习,好不惬意。时而上坡,时而下沉,波峰波谷,任人驰骋,远方灯火,时隐时现,出没不定。似星斗,似流萤,引发我万千思绪……
对着夜空我大喊:“快到了吗?”
“还有几里路。再上一个坡,就能看清楚了。”
果然,当借助惯性跃上最后一个山坡后,似乎一切都尽收眼底。这是一个制高点,没有任何浓荫遮蔽,远方近处一目了然。
星镇街心的太阳灯大放光明,高架的伞状灯盘直插云表,繁华的市井被装扮成灯市光海。霓虹灯,活泼乱跳,色彩缤纷;轮廓灯,单一持续,线条分明。探照灯、激光灯,应有尽有,溢彩流金,亮出繁华风情。
“歇口气吧,马上就要到了。”小师哥把冰鞋靠成丁字型。
我也如法炮制,“行!星镇真不错,深更半夜也车来人往的。”
站在高高的山岭,鸟瞰静宓而热闹的星镇。在晚风吹拂中,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如在这里住一夜,明天再回昆明。我问他:“星镇有没有好宾馆?”
“有一个三星级的,带有温泉游泳池。”
“你住过吗?”
“价钱贵,不是一般人去的地方。我只在那里的保龄球馆玩过,还是别人请客。”小师哥腼腆地如是说。
“我想今晚住一夜,明天再回去。你也别走了,我们去游泳。”
“麦麦撒!这要花多少钱啦!”他差点叫起来!
“你为我带了路,我应该招待你。”
高兴之极,他似乎已看到那碧波荡漾的池水,不禁催促我:“快走吧,滑下这个长长的坡道,再拐个弯儿就到了。”
我俩脚下生风,一前一后,顺着坡道飞驰而下。我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代,有种无可名状的喜悦,是青春永驻?是从头再来?我分辨不清。只觉得和他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人生感悟。上坡兼转弯使滑速慢了下来,我沉浸在即将结束的旅途,回味着美妙的一切……
“站住!”粗暴的吼声打破了月夜的沉寂。不知从那里冒出几个黑大汉,挡住我们的去路。
“好哇!你们狗胆不小,敢闯私人滑道?罚款两百!”一个黑大汉歇斯底里狂叫。
小师哥恳求:“大
叔,原谅我们一次吧。”
“给我搜!”黑大汉趾高气扬,命令其他人动手。
几只罪恶的大手在抓小师哥的衣服,指向私处。我怒不可遏地说:“放开他!不就是要钱吗?给钱就是了!”
我打开皮夹子,抽出两张钞票,扔给黑大汉。有钱能使鬼推磨,几只大手自然松开了。我准备放回皮夹子,却见黑大汉们死死盯住它,就像在黑暗中看到金子,他们一齐扑了过来,七
嘴八舌乱吼:“把钱包交出来!把钱包交出来!”
我心想:糟了!我怎么就忘了“财不露白”这古训呢?若钱包被抢,我怎么陪小师哥去宾馆游泳?我本能抓紧钱包,捏得“咕咕”作响。小师哥伸手声援,我俩紧紧相握。想不到这极普通的肌肤接触,却超脱了礼仪界定,将欲望电流充盈全身,令我兴奋莫名。我怪罪情爱之神来得真不是时候,为什么偏偏要搭上危险战车?在艰难困苦之时来凑热闹?俗话说,“死生有命,富贵由天!”难道我和他真是陌路相逢,缘分浅淡么?
胡思乱想之际,只见小师哥镇定自若。他暗示我,跟他朝那片灌木林跑。我心领神会,一手与他紧握;一手攢紧钱包。刚一抬腿,才发现脚上的旱冰鞋还未除去,顿时一个趔趄,我被摔醒。
……
迷蒙中明知是梦,可总觉得惊吓难掩愉悦,浑身燃烧着激情;我本能地握住坚挺之根,为己?为他?是男人都会干的那样,将淫逸推向极至……
这一梦非同小可,撞裂了心灵天地的纯粹,泄漏出神秘国度的气息,唤醒了沉睡的另类柔情。是天外来客?是基因显灵?让我感受男人间不受生育桎梏的圣洁与纯真。
我留
恋前所未有的梦境,从新奇与独特中去解读人性。托梦能否再现?我期待着……
注:麦麦撒!——昆明方言。叹词,表惊讶。相当于“啊!”“呀!”之类。
(本步完,请看第二步:欣悦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