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四

  当中雾以为陈靖椽的苦难结束的时候，万没想到一切只是开始。陈汉子又恢复了酗酒的恶习，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在院子里瞎叫唤，而是回到屋子里锁上门打骂陈靖椽。任凭别人怎么劝阻，怎么敲门都没有反应，而最后屋子里传来的肯定是陈汉子的哭声。每当这个时候，中雾并不担心陈靖椽，反而异常可怜陈汉子，因为战斗中陈靖椽身体上受的伤害绝对比不上陈汉子心里的痛楚。

  陈靖椽在镇上的初中插了班，跟中雾一条路。中雾很想跟他一起走，陈靖椽则完全没有答理中雾的意思，几次中雾放学的时候故意到他们相逢的路口等他，他却完全没有看到中雾的样子从他身边漠然走过。中雾去搭话，陈靖椽也不理，这让中雾心里很不是滋味，碰了几次钉子以后就不敢尝试了。毕竟中雾其实心里潜藏着那份骄傲。

  两条平行线明明无限接近，却怎么也找不到也找不到交点，日子按照原有的轨迹悄无声息地流淌。中雾当着他的好孩子,陈靖椽摆着他的胜利者的姿态。直到那一天，平静的生活再次出现涟漪。

  那一天又飘起了大雪。黄昏时分已经黑压压一片，院子里各家各户都忙着做饭，中雾踏着雪花回到院子，陈汉子家的战斗已经提前开始，依然声嘶力竭的打骂与无声的反抗。中雾迈进家门的瞬间，陈汉子家传来一记猛烈的撞击声，中雾回头望去，陈汉子家的门开了，陈靖椽满脸是血地冲了出来，陈汉子坐在地上哭叫着。陈靖【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⁹₉₆₉xs.com】椽像受了伤的小兽不管不顾地冲向外面，中雾说不清为什么也跟着出去。中雾毕竟年纪还小，眼看着陈靖椽越跑越远。

  中雾沿着足迹找到一片荒芜的平地，陈靖椽背对着中雾跪在地上对着天空祷告。中雾慢慢的向他靠拢，听见陈靖椽反复的祈祷着：“万能的主，请让我长出翅膀飞向天堂，万能的主，请让我长出翅膀，飞向天堂。”雪花无声的落在陈靖椽的脸上，和他脸上的血交融滑落，中雾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上晶莹闪烁，一种莫名的悲伤将中雾彻底淹没，没有遮掩的泪流满面。中雾很想拥抱陈靖椽，很想温暖陈靖椽，可是那一步的距离遥远而漫长，触手可及却无法穿越。

  不知道站了多久，中雾听不到了陈靖椽的声音，走到正面，陈靖椽紧闭着双眸，嘴唇翕动没有一丝语言，左颊上斜着一条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凝结成一条深红色的沟壑。中雾跪到他面前，试探着碰了碰他的手，冷得几乎没有生命的迹象。陈靖椽忽然猛的抱住了中雾，嘴唇贴进中雾的耳边轻声说：“万能的主，请让我长出翅膀，飞向天堂。”中雾被抱的有些窒息，又不忍挣扎，好一会儿轻声说：“我们回家吧。”陈靖椽身体猛的一震，叨念着：“家，家….”多么温暖又陌生的名字，每个人都拥有，偏偏自己不曾拥有。

  中雾和陈靖椽之间没再说话，各自揣着心事往院子度去。回到院子，陈汉子已经不在了，中雾妈急着带了陈靖椽去了医院，中雾默默跟在后面。大夫给陈靖椽缝针的时候，中雾问母亲陈汉子的去处。母亲叹气说被两个警察和居委会许大妈带走了，这下麻烦了。中雾恨恨地说活该。母亲轻声呵斥道：“不准这么说，小孩子懂什么。”中雾想起了陈汉子以往对自己的好和请他到家里吃饭那天在他屋门口的话，也觉得自己不对，就不吭声了。

  陈靖椽的脸上缝了六针，消毒缝合的过程中，仍一言不发，大夫出来对中雾妈说你儿子真厉害，头一次见到缝针连一点表情都没有的病人。中雾妈尴尬地笑了笑。

  再折腾到院子已经很晚了，陈汉子还没有回来，中雾妈拉着陈靖椽到了家里，过了一会热好了饭菜叫他们吃，并告诉陈靖椽晚上住在这里。陈靖椽盯着碗许久，缓慢地说了声：“谢谢。”

  吃完饭躺在床上，中雾怎么也没有睡意了。身边的陈靖椽安稳均匀的呼吸着，似乎睡着了。中雾支起身想仔细端详下陈靖椽，但屋子里特别的黑，中雾失望的重新躺下，刚躺下陈靖椽就翻过身抱住了他。中雾也抱住了他说：“我叫佘中雾。”黑暗中，中雾听到一声：“我知道。”中雾瞪着眼说：“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陈靖椽低声说：“陈靖椽。”三个字从此深深缠绕在了中雾的生命。没有更多的交谈，中雾意识开始朦胧的时候又听到一声你好暖。

  陈靖椽发烧了。中雾夜里感到特别燥热，想起身喝口水，却被陈靖椽抱得死死的。陈靖椽浑身滚烫，还簌簌发抖。中雾吓的急忙叫醒了父母，再次赶到医院，开始忙活。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夫对中雾一家说：“破伤风了，怎么处理得这么不小心，幸亏来的早。”

  陈汉子第二天回去的，从那天以后陈汉子天天酗酒，但是不再碰陈靖椽了。如果他闹的厉害，中雾就叫陈靖椽在自己那睡。上学的时候，陈靖椽见到中雾也不会再加快脚步了。但是陈靖椽依然不爱说话，更决口不提他的过去和感受。中雾觉得挺满足了，他知道陈靖椽已经接受他了。

  陈靖椽拆了线，脸上落下了1寸多长的疤痕，所有看了都很痛心。陈靖椽没说什么，别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在不知不觉中，九二年悄悄走到了末尾，准备落下帷幕了。

  准备年货的时候，中雾腻歪着母亲让陈靖椽父子来家里一起过年。母亲点头答应了，那天中雾乐得恨不得帮母亲拿起所有的年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