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三

  中雾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马上就开始担心了，万一那小子没心没肺地说跟我在游戏厅见过，那不是糟了？越想越觉得可能，心情不知不觉坏了起来。

  中雾妈把饭菜摆上了桌，是中雾喜欢的火锅。可是等了许久，陈汉子父子也没来。中雾父亲叫中雾再去喊一下，中雾正患得患失，没留神，父亲叫了两声，才急忙慌张起身，刚到门口陈汉子自己来了。父亲急忙跟陈汉子客套，并问陈汉子怎么没带儿子来，陈汉子带着点火气道：“我叫不动那死小子。”中雾母亲说她去叫叫吧，就出去了。

  陈靖椽终究没有来，中雾松了口气，不过又失望起来。吃饭时，陈汉子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喝酒，一个劲儿说回去非收拾那小子不可。父亲急忙劝阻说孩子刚没了妈，心情肯定不好，又跟你生分。说到这中雾母亲瞪了中雾爸一眼，父亲急忙收口，就劝酒。中雾想从他们的话中多听得点什么，但父母却转了话题，和陈汉子聊起了陈汉子下乡的事。

  中雾期望能听得点关于陈靖椽的事，就一直坐着，无聊的看着陈汉子喝酒。听了很久，总算听出来点端倪。原来陈汉子是上过大学的知识【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₉₉₆₉xs.com】分子，不过正赶上了文革，陈汉子就相应号召下了乡。此时陈汉子喝得已经有些高了，说话也支吾起来，讲着他那些年的经历，不用中雾爸劝自己拿起酒来喝。讲着讲着，开始骂陈靖椽的母亲。中午妈见他说起胡话，叫中雾回屋写作业。中雾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蹭到了屋里就把耳朵贴在门边听，大致上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那几年陈汉子挺年轻，又有修养有文化，到了地方和其他知青一样懵懵懂懂的和一个村里的姑娘谈起了恋爱。本来知情谈恋爱就是被禁止的，更糟的是陈汉子竟稀里糊涂地把那姑娘的肚子弄大了。开始几个月还看不出来，时间一长那姑娘的肚子就凸了出来。村长问她男人是谁，那姑娘就是咬着牙不吭声，村长就告诉了生产队长，要批斗那姑娘。那姑娘铁了心不说谁是孩子他爸。陈汉子本来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感情，这时竟感动的出面承认了。这一下，一顶败坏风气的大帽子就压了下来，陈汉子受批斗，那姑娘也硬气，竟不管不顾地嫁给了陈汉子。成婚的那天，姑娘被一来找陈汉子麻烦的红小兵踢了一脚，把孩子给踢没了。没几年，返城指标下来了，陈汉子的婚姻不被承认就下了一个指标被迫自己回了北方城里。这一来山穷水远的跟那姑娘失去了联络，这成了他的心病。等经济等条件允许的时候，跑回村子，那姑娘早就被改嫁去了别处了。陈汉子心灰意懒回了城里，经人介绍认识了陈靖椽的母亲，没几天就结婚了。陈靖椽的母亲小陈汉子十几岁，不过图他是返城知青有工作分了个房子。没想到结婚不久，陈汉子反动的那档子事又被纠了出来，陈汉子一气之下也不要工作了，来了这山穷水远的河北边上的小镇子。来了以后，没好工作没人没门路，日子过的挺清贫的。陈靖椽的母亲刚诞下陈靖椽竟搭上了一个老外。两人从此日夜不休地打骂，陈汉子说死也不离婚，陈靖椽母亲就趁陈汉子白天出去找工作抱了陈靖椽离开了院子，再没音讯。直到前天，陈汉子接到电话知道陈靖椽母亲没了，那老外也不愿意抚养陈靖椽就把陈靖椽送了回来。

  陈汉子哪里带过孩子，又痛恨陈靖椽的母亲，这下从楞神中反应过来味儿了，一直骂陈靖椽的妈，又哭又骂自己没用，还害了村里那姑娘一辈子。中雾有很多地方都听的不太明白，但是也觉得陈汉子挺可怜的，不由想到不知道陈靖椽这些年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中雾妈张罗着给陈靖椽做碗面让陈汉子带回去，说不能让孩子饿着。陈汉子走的时候似乎清醒了不少，端着碗跟中雾妈道谢，蹒跚着回去了。中雾看他离去，发现陈汉子真的很老了。

  中雾帮母亲收拾碗筷，装作无意地问母亲为什么生孩子要被批斗，批斗是怎么回事。母亲叹了口气，说那年代啊。中雾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没兴趣刷碗了，就到门口去透气。后来千方百计地弄明白了文革的事。

  冬天的晚上天黑的早，吃过饭都8点多快九点了。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叔伯阿姨的都回自己屋子暖和去了。中雾呆呆望着陈汉子家，那盏昏黄的灯又亮了。中雾努力回想陈靖椽的样子，然而怎么也拼凑不起来，只是他在游戏厅里的那只手清晰异常地浮现在眼前。又想到自己竟然还不知道陈靖椽的名字，陈汉子一口一个臭小子，自己没敢问，此时就懊恼起来。

  中雾正烦闷，陈汉子家传出了声音，是陈汉子含糊不清的吼叫声，接着玻璃落地的声音清晰异常的划过了本来的宁静。中雾父母闻声出来，院子里陆续又出来些人。王老太太说：“瞧瞧，我韭汉子消停不了。”中雾妈说：“是在我家喝的，他心里也挺憋屈的。”王老太太就不做声了。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吼叫透过墙，砸向了所有人。从影子看来，陈汉子拿着什么猛抽。不知谁说了声快去看看，别把孩子打坏了。中雾妈反映过来，跑了过去敲陈汉子的门大喊着别打了，别打了。门没锁，一触到中雾妈的手，就无声的开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陈汉子拿着扫把没命地抽打着坐在一旁的陈靖椽。陈靖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仿佛每一下都落在别人身上。中雾震惊中见到陈靖椽的嘴角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抽击声狠狠砸在在场的所有人的心上，只有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面条痛苦地扭曲着。

  没人动弹，大家都呼唤着老陈别打了。陈汉子红了眼，一直骂妈的跟你妈一样。打着打着眼泪就下来了，吼叫着死小子你给我说话，我就不揍你了。陈靖椽仍一声不吭，平静的坐着，是的，只能用平静来形容。中雾被眼前的一切深深的刺痛了，突然冲了过去挡在陈靖椽前面，大声叫着：“陈伯伯，别打了。”陈汉子在酒精的作用下，哪里分得清这些，一下打在了中雾的腰上，立刻一股剧痛从腰上开始蔓延，中雾咬着嘴唇，没让剧痛把眼泪催下来。

  这下中雾的父母可不干了，都冲了过来。中雾爸使劲抱住了陈汉子的胳膊，喊道老陈你怎么越来越混了，连我儿子都打。别人见这情形也都过来抢走了陈汉子手里的扫把。陈汉子抱着头缩到一边，痛哭起来，像一只受伤的野狼，悲坳欲绝。中雾回头看向陈靖椽，陈靖椽的表情更冷漠了，目光还是涣散而没有焦点，平静的起身，推开了中雾走向了陈汉子，低沉地说了句：“你打完了么？”然后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默默走入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