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章

一
  中雾不记得是在母亲怎样的劝说下上了火车，作为长子，不能给父亲披麻带孝成了中雾终生的遗憾。刘以川不再安慰中雾，他知道这时的安慰无论多么有力也是苍白的。从上车的那一刻起，刘以川就知道在开往上海的二十多个小时里，自己将和中雾【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➒⁹⒍➒xs.net】承受一样的伤痛，刘以川是个开朗的人，可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中雾感到自己第二次这么需要一个人。

  卧铺十点就熄灯了，整节车厢都黑漆漆的，中雾已经不需要眼泪，关于生活的重量他早已体味，眼泪不会减轻伤痛，眼泪也不能改变什么，眼泪只是软弱者为自己的软弱寻找的体面借口。中雾要自己坚强，他相信自己是坚强的，虽然坚强让人疲惫。黑色的空气中充斥着脚臭，烟味，这些都刺激不到中雾的感官。他只是直楞楞盯着窗外，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刘以川从上车就一句话没说，但是坐在中雾旁边一直紧紧握着中雾的手，中雾现在的样子已经让刘以川开始感到害怕，他伏在中雾耳边说：“从上车到现在都四五个小时了，累了吧？”中雾恍若不闻，刘以川有说：“你要想哭就哭吧。”中雾听刘以川的声音带着哭腔，转过脸呆滞地看着他，黑暗给两个人的脸庞都盖上了黑色的面纱。可是刘以川还是看到了中雾眼眶的浮肿，心里不觉一酸。刘以川想了半天，说：“你就这么见新同学啊？”中雾嘴唇动了动，刘以川问：“你说什么？”然后把耳朵凑到中雾嘴边，听见中雾喃喃低语：“我为什么去上海？”刘以川更担心了，说：“当然去上学了。”

  刘以川扎张开眼睛，发现自己竟靠在中雾肩上睡着了，而中雾还想塑像一样盯着黑漆漆的窗外。刘以川也往窗外看了一会，觉得不是办法，就开始自顾自说起了笑话，自己笑了一会中雾也没反映，刘以川又小心的从包里拿出包零食，在中雾面前晃，说：“你都一天没吃饭了，来点？”睡中铺的旅客翻了个身，哼了一声，刘以川不好意思地朝中雾吐了下舌头。

  中雾忽然转过脸问刘以川：“你说如果你是罗蜜欧你怎么办？”刘以川一楞，不解地问：“什么意思？”见中雾嘴角弯了一下，急忙接说：“啊，我嘛，我就不理会什么家族恩怨什么的，哎，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中雾对刘以川说：“还是睡觉吧。”说罢已经躺了下去。刘以川见他肯睡觉，这才舒了口气。

  中雾知道自己这样不光折磨自己，也折磨了刘以川，他很恨自己，刚才看刘以川担心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竟有一点窃喜。这样的窃喜马上就被深切的悲痛和懊恼淹没，除了丧父之痛以外，他觉得最可怕的是自己竟然在几天之间失去了生活的方向。多少次看罗蜜欧与朱丽叶的故事的时候也和刘以川产生过同样的想法，可是就算现在自己来了上海，找到了陈靖椽自己一直以来的幻想也终究成为泡影，原来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逃避的，即使逃避了全世界，他也逃避不了自己，也许陈靖椽也一样不可以。更何况他已经有了女朋友，还是歌星。中雾阻止不了自己不去想这件事，这样的情节荒谬而可笑，自己无论如何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了。每次想到这里他就想哭，可是他理智地控制了，想哭的冲动和寻找陈靖椽的冲动已经变得那么密不可分，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如果自己可以抑制住哭泣的话，那也一定可以抑制住自己不再去想陈靖椽，就让一切都随风而去吧。过往种种，似花似梦，都也已经是过往，前路迷茫，如影如雾，也注定要走。

  中雾醒来的时候看见桌子上放着两个鸡蛋，已经凉了，饭盒里的粥也已经滞住了，而刘以川正笑盈盈地看着他。这样的情节，这样的面孔，这样的温暖，都让中雾产生幻觉，陈靖椽也曾这么温柔的看着他起床，陈靖椽也能带来如此强烈而震撼的温暖，可是陈靖椽自己就像一个迷，让中雾看不清楚，吸引着中雾去接近，去探索，去发现新的惊喜。刘以川说：“你醒啦，本来买好粥了，你没醒就没叫你。你把鸡蛋吃了吧，刚才可有意思了，我给你讲…”刘以川的声音把中雾拉回现实，也击碎了中雾的梦，中雾知道刘以川真的不是陈靖椽，不管相貌还是性格都不一样，刘以川对自己没有秘密，牵引着他们前行的或许只是刘以川的温暖和他开朗的魅力。在这样的瞬间，中雾很想抱住他，很想伏在他肩上让多日的积郁化作眼泪，但是他知道自己连这么做的勇气都没有。当自己鼓起勇气决定遗忘陈靖椽的时候，他知道与此同时自己也失去勇气再去面对爱。中雾在心底暗暗发誓，绝对要珍惜刘以川给予自己的友谊，他觉得天空明朗起来，也许是自己把感情看得太复杂了，这就是友情吧？当然他不会把感情轻易说出口，刘以川也更不会去跟自己严肃探讨这个问题，可能这也就是自己和刘以川关系轻松的关键吧。

  到达上海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有学校的学长接站，刘以川几乎全程替中雾回答了学长的问题。中雾没有心情欣赏夜上海的美景，学长指引着一路的新生们去远处学校派来接站的大客。而实际上需要接的同学并不是很多，大多数新生都有家长的陪伴，学长简单说明学校位置后，很多人就各自走了，转眼就剩下几个新生。刘以川跟另外几个新生客套着，中雾不想说话就四下打量。客车停在不远处一个叫紫玫心语的酒吧对面。中雾觉得酒吧的名字很好听，不禁往那里多瞧了几眼，却一楞，酒吧门口站着一个跟中雾个头差不多的年轻人，消瘦却结实，嫣红而昏暗的灯光下，中雾依稀分辨得出那人好像是陈靖椽！中雾赶紧低下头去，匆忙上车。那人好像也看到了什么追了过来，校车在这个时候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