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四章

四
  陈靖椽从转身跑开的中雾眼里看到了的决绝，这样的决绝让他惊悸异常，他想象不到几年的分别在中雾的心里究竟烙下怎样的伤痕，今天的重逢是否是撕裂他结痂的伤痕重新生成更丑陋的疤痕。看着中雾越跑越远他心里有种凄凉猛烈滋长，他觉得苦恼和无奈再次回到他平已经静入止水的心，也许那年中雾独自坐上回家的汽车的时候，已经将两人拉向不同的轨道。不过陈靖椽的沮丧很快就被执坳替代，他一生都在对抗曲折的命运，有胜有负，不过不到中雾亲自宣判这份情谊的殆亡，他陈靖椽就是不屈服。他站在灼热的烈日下，良久地注视军区，直到太阳偏西，转身离去，没有回望只有坚定。他早已经不是软弱的向上帝祈祷的孩子，从决定离开学校的那天起，就已经走上了不同的方向。

  陈靖椽走进工作的酒吧，迎合所有投向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却已有不少熟客向他举杯示意，陈靖椽目光回应脸上仍是冷冰冰的。台下一位陌生的男人跟旁边一个熟客说：“这就是你说的唱得不错的小子啊？太拽了吧？”熟客把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同时向已经坐在台上的陈靖椽报以歉意的微笑。陈靖椽似乎也投以赞许的目光。陈靖椽觉得今天眼前竟是和中雾走过的日子，下面有人起哄点歌，可是陈靖椽已经伏在钢琴前弹唱起来，脱口而出的是曾在院子里唱给中雾的《Yesterday once more》。酒吧一时弥漫在悠扬的歌声中呈现出昨日的色彩，这些原本的黑白因为有了中雾的出现拼凑出了新的色彩。一曲毕，台下鸦雀无声，陈靖椽忽然涌起伤感，拿起麦低声说：“这首歌唱给我的弟弟，我曾错失了他，不知道是否还能重拾过去的美好，希望你们把握所拥有的一切。”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是间同志酒吧，很多男士听到陈靖椽的话放下酒杯，握住身边的手，温柔摩挲。这样的场景陈靖椽一向视而不见，为了生活他不得已接受这份工作，可是他强迫不了自己的心，多少男人曾向他表明心意，他都漠然转身。他觉得这样的病态需要的是治疗而不是接受，而今天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看见多少双紧握的手而不觉尴尬，甚至想起中雾的手也曾游走在他的身体。他微微出神，刚才挑衅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弟弟？你的男朋友么？难怪都说你傲呢，原来喜欢嫩的。”他自己哈哈笑了两声，以为会有人应和，谁知迎来的全是怒目，他有些尴尬，旁边的熟客把他按下说：“他有女朋友的，是歌星王崎。”那人大声说：“不是同志来这里卖弄什么。”有几个人已经站了起来，眼看就要引起一场风波，陈靖椽的歌声却又开始飘荡。黄品源的《怎么舍得我难过》从陈靖椽的口中穿出更加哀伤，人们恼怒的情绪渐渐被陈靖椽的哀伤感染。

  夜里陈靖椽走出酒吧的时候，熟客拍了拍他肩膀说：“有什么难过的事吧？今天唱的全是忧伤的歌。”陈靖椽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熟客知道他不爱说话深吸了口烟，然后吐出，烟雾中熟客说：“如果还有机会，不要放弃。”陈靖椽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所误会，不过很感激他的好意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去。熟[ẂẂẂ.YanQingCun.Com]客从他的谢谢里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热度和真诚，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靖椽没睡多久，天刚亮就洗漱完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站在中雾军训的军区门口，然后请求门卫去叫中雾。门卫一会就出来了，身后没跟着中雾，陈靖椽就在门口站了一天，待夕阳西下，才在门卫诧异的目光中离去。

  一连两周，陈靖椽风雨不误地站在门口，像战士眺望远方般向教区投去期待的目光，像雕像守护着净土安静坚强。陈靖椽想也许自己真的伤了中雾的心吧，那就让这样的等待当成对自己的惩罚吧，他相信中雾终究会出来的。

  午后下起了大雨，门卫战士是个看起来比陈靖椽小几岁的大男孩，请陈靖椽进屋避雨，陈靖椽冷静的道谢说：“你不也站在雨中吗？”战士对他不解地笑笑，不再说话。手机忽然震了，陈靖椽掏出手机见是王崎，惊喜地说：“你回来了？”王崎略带娇嗔地说：“下这么大的雨，你也不来接我？”陈靖椽说：“公司不是有给你派车么？今天你就先自己回家吧，我在等我弟弟。”王崎说：“你弟弟重要还是我重要啊。”不等陈靖椽回答就挂了电话。陈靖椽赶紧拨回去，却是忙音。陈靖椽还想再拨却发现手机进了水，屏幕已经黑了。陈靖椽忽然觉得很窝火，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这时觉得眼前被一个身体挡住，接着头上的雨小了，抬头是中雾留着泪的脸，中雾大半个身子在雨里，伞撑在陈靖椽头上，陈靖椽觉得眼前的中雾有点模糊，是雨水阻隔了视线，是过往随风飘散，不过中雾已经不是印象里稚嫩的孩子，而是一个写满沧桑却依旧敏感高大的男人。没有想象中火热的拥抱，没有温柔的问候，莫名的情愫在两人咫尺目光中流淌，被雨水打散溅落到地上。陈靖椽伸手想把伞往中雾那推推，不经意碰到了中雾手指的冰凉，中雾的手触电般放开，伞落到地上没雨水击打地面的声音淹没，记忆的潮水涌来，陈靖椽觉得自己的冷静在流失，泪水失控地和雨水混成一线，流向不确定的方向。陈靖椽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从中雾眼里看到了复杂的抉择，他忽然想到自己是否曾经主宰了这样给予自己深切关怀的亲人却又狠心将他抛弃，是错过也好，是命运的玩弄也好，自己都已经伤害了这颗敏感的心。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心无旁骛地握住他的手，带给他意外的惊喜，但是他要试一试，他不愿意和以前一样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宣判。他想要一句最完美的开场白唤回曾经的亲切，抚平中雾的疮疤，却听见中雾先说：“我们找个地方避避吧。”中雾一开口就知道自己彻底迷失在爱恨的漩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