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二章

  二

  那天晚上陈靖椽就把一串钥匙交到中雾手里，中雾随手就放到了一个平时不用的抽屉里。陈靖椽纳闷道：“不会不喜欢吧？”中雾说：“太喜欢了，只是那一天还很远。”陈靖椽想了想说：“应该不会很远，我想让小客在那边上学，那时候我们就一起过去。”中雾终于露出喜色，道：“那可不就是再过一两年么？”陈靖椽点头。

  从那天起，中雾觉得生活中被点燃了一盏新的希望之灯。再也不【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⑹⑼⑹⑼xsw.com】是冷若冰霜的模样了，对每个人都挂着微笑，护士们就拿中雾打趣说：“是不是有情人了？”中雾说：“是啊，是啊，都要结婚了。”

  中雾的时间分配不规则，有时要值夜班，有时半夜呼机一响，就得立刻赶去医院，于是为了方便照顾小客，叫李叔住到了家里。中雾和陈靖椽一直还主在中雾大学附近的那个小房子里，这样以来本来拥挤的小屋就变得更加拥挤。两人虽然经济状况变好，但都想着过一两年就要去温州，不想去买房子，最后陈靖椽干脆住到办公室。这样一来，两人很少能见面了。那一段时间，中雾感觉很压抑，陈靖椽虽然会回来看小客，但小客总是躲他，陈靖椽总是很失望，为此中雾说小客好几回，小客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可一见陈靖椽还是远远躲开，绝不让陈靖椽碰。

  有一天中雾正在值班，忽然给中雾来了电话，叫中雾请几天假，中雾很纳闷，陈靖椽闷闷地说：“我想让你跟我回趟沈阳，他…他刚刚过世了。”中雾回家才搞明白其实陈靖椽本没有让自己去的意思，但小客不跟他走。这一点他是明白的，他觉得自己能理解陈靖椽的心情，他只是不想在自己面前展示自己对陈锦和的在乎。而这点，中雾其实早就已经释怀。

  陈锦和的丧礼不像想像的那么隆重，但来宾却都很气派。中雾站在远处观望，陈靖椽时而低头默哀，时而跟小客说几句话。小客很不情愿地被陈靖椽拉着，不时向中雾这里张望。后来人散尽了，陈靖椽还站在那里。天飘起了雪花，中雾看见陈靖椽和小客并排站在坟前，想到这是祖孙三人第一次站在一起，却已经阴阳两隔，眼睛不禁有点湿润了。

  风带着小雪，一圈一圈卷着，小客有点冷，想挣脱陈靖椽让中雾抱，陈靖椽却紧紧握着小客的手，让小客叫爷爷。小客被拉得疼了，想哭，但抽动着嘴，硬是憋着。中雾看着小客的模样，想起陈靖椽被陈汉子打的样子，两张脸重叠在一起，有着惊人的吻合。陈靖椽松开了小客的手，小客扑到中雾怀里，用眼睛偷瞄陈靖椽。中雾走到他身后，说：“哥，你….”陈靖椽摆了摆手，说：“我没事。”

  晚上陈靖椽被叫到陈锦和家里听遗嘱，中雾看到除了律师和公证处的人，只有陈靖椽和陈锦和的太太刘美娟进去了，就四处参观，发现陈锦和家里到处都摆着船模型，他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忽然间明白，陈锦和实际上早就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可是他已经不再去在背后做任何动作了，他只想让陈靖椽自己把小客带来，中雾可以想像陈锦和一个人，拿着小客的照片看的情形，不管他以前对父亲做过怎样的事，他的后半生都是生活在痛苦里。想到这里，中雾开始怜悯起他来。

  陈靖椽几乎得到了陈锦和所有的财产，成为力和集团的老板，而刘美娟只得到少量不动产和一些力和集团的股份。刘美娟并没有对遗嘱有任何不满，中雾看得出刘美娟是爱陈锦和的，她非常疲惫地送走客人，安排陈靖椽和中雾睡在客房。

  这一天中雾实际上非常沉重，当陈靖椽将一切接手后，还能脱身跟自己过安静的生活么？他想陈锦和风光一生，最后不也是逃不过时间和生命之钟么，而自己和陈靖椽又能有多长时间呢？

  也许每一个人面对生命终结时都有特殊的感悟，而中雾早就习惯别离之苦，别离给他最大的感受就是比任何时候都更珍惜现在。他很怕陈靖椽被现实的枷锁桎梏，就算是出于自己的一点自私也好，他都不想只活在幻想的美好中。他不敢说陈靖椽对他的好是爱情，因为小客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爱情的证明，他只求可以长久地营造这种爱的的气氛，在那种美好里让陈靖椽重拾爱的感觉。每当陈靖椽拿起那个黑色旧相框时，中雾都忍不住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每一次他都在无声退却。

  夜里，陈靖椽敲中雾的房门，中雾把小客哄睡后，想着心事睡不着，听见敲门声，就知道陈靖椽肯定也睡不着想跟自己说说话。陈靖椽似乎没有那么哀伤，也没再去跟中雾说些中雾以为他会说的话，陈靖椽只是静静坐在他身边，很久，月光映白了雪地，陈靖椽的声音悠远而清长。他轻轻说：“我曾经很恨他，这个恨早在认识你之前就产生了，只是我不知道他是谁。今天，我觉得我恨我自己了，我那么执着地恨他，始终不肯叫他一声，你觉得我错了么？”中雾点点头，又摇摇头。陈靖椽苦笑了下，说：“这些本就没有答案。过些天我把工作上的事，交给李正，我们就去温州吧，我只想过以前的生活，唱我的歌，弹喜欢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