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一章

一
  05年秋天，中雾顺利完成学业并在本校医院实习一年后留下在了内科。正式成为医生的的那天，陈靖椽叫中雾晚上去一家很高级的饭店庆祝，中雾不主张那么铺张，可是陈靖椽执意如此，也就应了。

  这几年陈靖椽的努力没有白费，或者说是陈锦和有心的栽培下，陈靖椽逐渐接手了力和集团在上海的所有事务，李正则被招回沈阳本地去帮陈锦和处理所有事务。陈锦和的肾病非常严重，已经不能再起床了。陈靖椽去看过他几次，发现他已经如此苍老，那些往日的不快转眼如云烟，实际上陈锦和不过是在以他认为对的方式来表达他对儿子的爱。这对于陈靖椽来说似乎不涉及到对或错，陈靖椽会在业务需要时飞去沈阳，然后特意去看卧床的陈锦和。后来陈靖椽还带中雾去【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⓺⓽⑥⑨zz.com】了一次。开始中雾不想去，中雾一方面无法释怀陈锦和对自己的父亲的所为，一方面又理解陈靖椽，最后他努力说服自己陪陈靖椽去了一趟。

  中雾见到陈锦和，居然发现自己并不恨这个男人了，因为眼前的男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老人了。陈锦和显现了他从不曾暴露的苍老，他的神色里除了慈爱外，中雾觉得还捕捉到了他神色里的一丝愧疚。陈锦和再没有以前内敛的锋芒，只有迟暮的颓唐。中雾想也许愧疚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自己那些恨只能折磨自己的心。对于陈锦和，谈不上当自己亲人一样看待，但起码算是释怀了。

  陈锦和的太太刘美娟对两人很热情，刘美娟比陈锦和还大一岁，却不显得很老，她一生未能为陈锦和添上一男半女，为此一直觉得愧疚，因此并不排斥陈靖椽。她让小保姆给两人端来水果，亲自给两人削苹果，中雾就很仔细地询问陈锦和的身体状况，并看了病例。陈靖椽出去接电话，中雾正按着陈锦和的左腹，问他感觉，陈锦和忽然问：“靖椽怎么到现在还不找个对象？”中雾的手停了下，敏感地拿开，说：“不知道。”陈锦和叹了口气，说：“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是不是还惦记着王崎那丫头？”这次中雾黯然地点了点头。陈锦和说：“没想到靖椽还挺长情的，你劝劝他，你也不愿意看他就这么打一辈子光棍儿。以后你结婚了，靖椽不就一个人孤零零的了么？他小时候就…”中雾觉察到了陈锦和的愧疚，说：“我暂时不会结婚的，而且我哥还有小客呢，他不会再孤零零的了。”听到小客的名字，陈锦和的眼睛亮了一下，这时陈靖椽走进屋里，陈锦和说：“靖椽，什么时候把小客带来让我看看。”陈靖椽说：“以后的吧。”中雾看到了陈锦和眼里的失落。

  离开陈锦和家后，中雾说：“怎么说他也是小客的爷爷，是不是应该…”陈靖椽打断他，问：“刚才我不在的时候，他没说什么话吧？”中雾说：“没有，你不用担心。”陈靖椽又问中雾觉得陈锦和的状况怎么样，中雾摇了摇头，说：“乐观点，应该还有一年。”中雾见陈靖椽神色黯然，说：“你挺关心他的，但是我发现你从头到尾都没叫过他爸爸。”陈靖椽接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也不再提这个话题。中雾说：“其实在这件事上，你不用在意我的感受，而且既然我来了，就说明我已经放下了。”可是陈靖椽还是转说别的话题，中雾觉得陈靖椽变了，在这几年中，不露痕迹地变着，具体怎样说不上来，但切切实实地变了。

  陈靖椽的工作很忙，中雾就带着小客在陈靖椽订的包房里玩，认着菜谱上的字。小客喜欢指着很复杂的字，问中雾：“爸爸，这个念什么？”中雾就一遍一遍地解释这个字怎么念，怎么解释。翻到川菜那页，指着川字问：“爸爸，这不是刘叔叔的名字么？刘叔叔怎么好久没来陪我玩了啊？”中雾笑着说：“刘叔叔去别的地方工作了，赚了钱好给小客买船模型啊。”小客拍着手，说：“好啊，好啊。”然后充满向往地说：“刘叔叔快点回来呀。”中雾忍不住掐了下小客的小脸蛋笑了。

  陈靖椽带来两个中年男人，一进门尴尬地冲中雾笑笑，然后介绍说：“这个是杨经理，这个是李经理。二位，这个是我弟弟佘中雾。”中雾纳闷地跟两人寒暄着，然后坐下。陈靖椽对小客说：“快叫人。”小客把脸转想中雾，中雾说：“叫李叔叔和杨叔叔啊。”小客这才叫了两人，然后把脸转向中雾，小声说：“这两个叔叔会不会给小客买模型船呀？”声音很小，但房间安静，所有人还是听见了。李经理和杨经理马上起身，各自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过去，说孩子都叫叔叔了，不能不给。陈靖椽连忙客气着不要。李经理故意板起脸说：“这么就显得外道了不是？孩子都叫叔叔了，再说我们都快成搭档了。”陈靖椽说：“不行，不行，一码是一码，再说你们的那个计划对我们公司的业绩帮助真的不是很大。”两人马上又跟陈靖椽讲起了他们工作上的事，叫了菜，不停劝酒，于是中雾干脆就跟小客默默吃饭，整个晚饭变得无聊至极。

  吃过饭，那两位才告辞，陈靖椽碰了碰中雾的肩膀干笑了两声，说：“他们俩非纠缠着要跟来。”中雾恩了一声，问：“你不会公司么？”陈靖椽很亲热地缆过中雾的肩膀，说：“今天不回去了，晚上还要…”中雾拉着小客的手，大声说：“要什么啊？”陈靖椽就哈哈大笑，低声说：“别生气哈，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礼物。”中雾说：“不用吧，你都请我来这么贵的地方吃饭了。”陈靖椽嘿嘿笑着说：“这个不算，这才哪到哪，你还记得我们以后要去哪吗？”中雾想了下说：“你开玩笑吧，我们还能去温州啊，不过刘以川那小子倒好，去那边了。”陈靖椽神秘地笑着说：“我准备好了。”中雾看着他，陈靖椽说：“前阵子，我托以川给物色个海边小屋，今天我把它买下了，过几年我们就退休去那边，好不好？”中雾觉得自己在做梦，他其实从不敢去想像两人的未来，或者说这样的未来太遥远而不可预测了，而现在一下子就清晰了，清晰得太快几乎脱离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