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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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雨。从学校里领了新书和课程表出来，恰好遇到他和他母亲。他们母子两个挺像的，都是一样瘦瘦的，长相斯文秀气。笑的时候都会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只是他似乎很害羞，看陌生人时总会垂下眼帘，好像要将自已藏在自己的身后。他母亲用方言问我校长室在哪里，我没听懂，这让他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恰好王老师路过，引着他们母子两个去找校长。

  我没带伞，只好站在台阶上等雨停。阵雨下得又大又急，天色沉郁，微风吹来薄薄的雨雾，眼前的一切便模糊成一团，连周围的山色也像被这雨雾化开了一般，浓淡不均，却有着鲜亮的绿色，那种透明的、水汪汪的绿色。空气中洋溢着雨水的味道、泥土的味道、树木的味道，以及各种虫子因为淋雨而散发出的独特味道。

  王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凑到我身边，手里擎着一把退了颜色的红布雨伞，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宿舍？我看看那把破雨伞，犹豫了一下，摇头说，我再等一会儿。说话间她已把伞完全撑开。我问，那个男孩是谁？她说，是今年师范的毕业生，来报到的。我“哦”了一声，她推推眼镜，把书本塞进衣服里，猛地走进雨中。

  他先出来，站在离我很近的台阶上等他妈妈。我回头看他，看了几眼，他都不看我，我心里暗笑，走过去，站在他对面，盯着他的脸，他又惊又怯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好亮啊，像明澈的湖水，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我突然有点慌乱，连忙问，你要来这里教书吗？他还没说话，脸先【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➒➒➏➒xs.com】红了，点头说，是啊，我刚刚毕业分配到这里来。我问，你要教什么？他说，语文。我问，你读的是中文系吗？他再次点点头。他似乎不想再说什么，可我忍不住想和他多聊会儿，我说，我也教语文课。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反问道，是吗？我点点头，他说，你的普通话说得很好，不是本地人吧？我说，对啊，我从北方很远的地方来这里，和你一样，也是今年才教书，和你不一样的是我不拿工资。他疑惑地看着我，好久才问，那是怎么回事？他的追问让我心里有点得意，我解释说，我是自己跑到这里来当老师的，算是志愿者罢！他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他平淡的表情让我的虚荣心受了一点不小的打击。我们都不再说话。

  阵雨来去匆匆，不久就停了下来。我和他打了个招呼便先回宿舍去了。下午，我正在看书，突然有人敲门，开门看，竟是他。他说，我的宿舍就在你隔壁。我赶忙请他进来，他说，不进去了，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搬点东西。我跳起来，随他一起过去。

  我隔壁的房间一直空着，里面又脏又乱，现在他搬进去马上换了模样，变得干净而整齐，见得出他的精细和对待生活的态度。我轻轻叹息了一声，这让他有点紧张，问我是不是很乱。我说，哪里有！这么干净的房间我住着都害怕。他问，怕什么？我说，怕弄脏。他笑起来，笑声谆谆的、阳光的。要搬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搬完了，他请我坐一会儿，我没客气。

  我到贵州乡下已经几个月了，很多关于城市的回忆正一点点淡去，而他的突然到来，让我暗藏的对城市生活的想念又泛起心头。我一眼就看得出他和当地人的不同，那种不同源于城市给予人的独特气质。我和他相对坐着，说起他的大学的生活，他告诉我，他在成都一所师范学院读书，整整四年，成都留给他的印象除了闷热还是闷热。他还讲起他的同学、他的老师，讲起他在成都吃火锅的感受等等，平等的交谈真是一种奇怪的勾通方式，可以让一个看起来害羞如此的人不停地说着话儿，不停地说话让他逐渐退去羞涩，他的脸色微红，眉目越发清秀生动。

  正说话时，窗外忽然响起“噼哩啪啦”的雨声，他跳了起来，冲出门去，我吓了一跳，随他出门，才发现他的被子正挂晒在走廊的护栏上。他飞快地收好被子。我站在走廊里手扶栏杆，屋檐外面雨下得正急，楼前的枇杷树叶被雨打得“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