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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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的钟声响起，学生们兴高采烈地冲出教室，我站在学校的走廊里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山之间，很多学生的家离学校远，走回去要两个多小时。白日里的暑气已逐渐散去，村子里已有人家生起妒火，炊烟从旧瓦之间升腾四散，很快就被从山谷里吹来的风搅碎，吹得不见了踪影。

  回到宿舍，经过他的房间，看到他已经在忙着做饭。从和他做了邻居，我再也不用自己生火做饭了，这让我一直心存感激。见我，他微笑着招呼说马上可以吃饭了。菜是灰黑的油炸魔芋、淡绿的水煮洋瓜和和鹅黄的炒鸡蛋。这些美丽的颜色叠加在一起，让我不由惊叹了一声，连说，好吃好吃。他递过筷子说，没吃怎么知道？我说，这么美的颜色让人舍不得吃。他笑起来，说，那给你一碗白米饭，看着菜下饭吃吧。我也笑了，昏暗中瞥见他雪白的牙齿亮了一下。

  吃饭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学生跑来找我，他说有人打电话到乡里找我，没找到，就说等半个小时再打来，要我去乡政府等着。我匆匆放下碗筷，和他招呼一声便随学生往乡政府赶。从学校到乡政府要走半个小时的山路，学校穷，没有钱安装电话，手机也总是没有信号，所以有什么急事都要去乡政府打电话。

  刚进乡【言情小说网：ẃẃẃ.6699xsw.com】长办公室，电话铃就响了。我拿起电话，听筒里传出喧闹的车声、人声，那是只属于城市的声响，这些混杂的声音让我有点莫名其妙的激动。一个声音在喊我的名字，是妻。她问，你在那里怎么样了？我说，还好。她问，还是不想回来？我说，对。她问，也不想我吗？我说，不想。她有些生气，说，在山里呆着，连话都不会说了？我更加冷淡地说，会说。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要以为这样的态度就能逼我和你离婚。我说，我可没逼你。停了一会儿，她的口气有些缓和，说，我现在想明白了，如果你执意要离婚，我就成全你。我问，这是你心里话吗？我的问话让她有点不高兴，挖苦道，看把你急的！我不吭声，听见她继续说道，离婚的事以后再说，今天给你打电话是告诉你，我要带一个旅游团去贵州参加“火把节”，送完他们他们我去学校看你。我说，你不要来。她说，你管不了我！我有些恼火，说，我是管不了你，你都能把别的男人带上床，谁还能管得了你！她说，你看你又来了，说那么难听干什么？我不是认错了吗？你总要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吧。她的话伤到了我的自尊，我想象不出她怎么能这么轻松地给自己找出解脱的理由。我很决然地说，我不会给你机会，你也不需要机会。她有点不耐烦了，说，你这人真犟，一说这些事你就非要认死理，和我吵了几句你就跑到贵州当老师，你有病吗？好好的公务员不当，非要跑到穷山沟里去教书，你都想了些什么？她的话里充满了轻蔑，这让我火冒三丈，我说，我要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和别人没关系，我要做的事，去做了，这就有意思，别人说什么我不管！说完，我“砰”地挂了电话。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像是瞬间隔断了两个世界。乡长办公室里空荡荡，我在长凳上坐了很长时间，直到天色全黑，没开灯，屋子里显得格外沉闷。后来乡长过来锁门，我谢了他，一个人往学校走。山路坑坑洼洼很难走，我不敢快走，怕跌进路边的水沟里，山里的夜静无声息，没有月亮，星星的微光不足以照亮我脚下的路。

  我不想回忆，只为了逃避。对于一个要求完美的人来说，生活中任何一点瑕疵，都能带来对自己的深深伤害。尤其是当周围至亲的人也开始心安理得地接受扭曲和丑恶时，我只有选择离开，越远越好。

  快到学校的路口上，有手电光在闪烁，走近了，我听见有人低声问，是李老师吗？我答应了一声，听出是他。我快步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他说，我在等你，天太黑了，你又没拿手电筒。我说，没什么大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故做轻松，只是不想把刚才恶劣的情绪带给他。他似乎并不关心我接了谁的电话，只是说，再等不到你我就要去乡政府找你了，山路难走呢。昏暗里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得我心里一热，我什么也没说，抢过他的手电筒，和他一路照着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