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收拾这残局。一切,整理妥当,然后打电话给李洋。他来接我。我坐在他宽大的车子里,望着窗外的一切。
这个城市,已随入睡的人们沉眠,而我醒着。
李洋并不问我,车子里只有冷风灌进的声音。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哪儿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这个世界,突然变成我归不去的伤城。
我掏出烟点上,火星在风里疯狂地烧,像我活着的希望。最后,我却把它遗落在夜风中。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爱情了。
李洋突然说:“你的电话响了。”
他递过来,是被静音的手机屏幕在幽
黑的车厢里闪烁。“棠”这个字,忽闪忽闪。我没有伸手,是在犹豫要不要接。李洋却按了接听键,塞到我的耳边。
棠说:“你在哪?我在你家楼下,等了很久。”
电话那端的棠,听起来很平静,很冷静。这就该是她。怎么样的爱情,能把她打倒呢?她是主宰爱的操盘手啊!可是,既已宣战,又怎么可以示弱?
我拿过手机,说:“在回家的路上。还有什么要说的?”
棠说:“你想知道的。我等你。”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我对李洋说:“送我回家。”
我抬头发现,他早已调转好车头,开在去我家的路上。他依然不说话。这个曾经天天念念碎的小男生突然变成了沉默寡言的深沉男人。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可是却令人心惊。
我问:“杜兰朵和曼顿呢?”
李洋说:“早就到法国了。”
我诧异问:“你用什么把他们送走?包机?”
李洋不回答我,只问:“你知道事情的后果吗?可能会影响到两国的邦交。你和我都可能被判重罪。”
我说:“我只是借车给他们,并不知道实情。我也是受害者。”
李洋只一笑,说:“我以为你会说,你想帮助有情人。”
我淡笑,说:“我没那么高尚。”
他不再接话,车子开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小区。他把车停到祝晓棠的车边。我下车而后上车,李洋就飞快地开走。
祝晓棠换了一条湖蓝的薄毛衣,头发自然垂落,看起来少去平日的咄咄逼人,也不是小女生的单纯温柔妩媚。在她身上,我难以用一个确定的词来界定她。只是,有一点,她的内心永远如水,深不可测。
她看我坐定,说:“我可以告诉你,我和蒋志致的事。你也要告诉我王妃的事。”(言情小说网:www.₆⁹⑥⁹xs.Cc)
我沉默片刻,说:“好。”
她看了我一眼,说:“我和蒋志致早就认识。奥运会,在北京,他是区域代表队的负责人。有次我服务的运动员掉了行李箱,是他帮助找到的。那段时间,我们在一起。他,是唯一闯进过我内心的男人,包括身体。”
我听着,像听别人的故事,麻木地无言,内心无声呜咽。
她又说:“他离婚,多少和我有关。”
我冷笑,想起蒋志致说“女人,就像是床上蠕动的蛆虫”。我就笑眼前这个人,也笑隐藏在内心的那个哭花了妆容的小丑。
她说:“他见我的那晚,酒席上喝了很多酒。他打电话给我,求我原谅他的不告而别。他说他很努力地离婚,现在终于单身,可以娶我回家。我有心动,因为我为他而来。”
“恭喜你们,天生一对。”我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
她说:“你骗人。”
我说:“我没有。”
她说:“你骗不了你自己,你爱我。”
我说:“我宁可去死!”
她笑,小小车厢里,都是她的冷笑声。我想开车门下车。她一把拽住我,说:“后来,我和他做过三次爱。一次,是他到瑜伽馆来接我。一次,是你走的那晚。一次,是在我的办公室。第一次,我承认是余情和欲望让我迷失。第二次,是我在惩罚自己。我很痛,像第一次。他和你,像两架搅拌机,快要绞碎了我。第三次……”她轻舔了一下
嘴唇,看着我,说:“我需要一大笔钱。”
我问她:“有多大?你要这样?”
她看着我,眼眶潮湿。
她说:“我不想欠任何人,我宁愿卖身!”
是啊。她不要人家砸锅卖铁,不要人家卖血卖房。她宁愿静静地躺在那里,满足他,屈从他,然后得到一笔足以解决燃眉之急的救命钱。她只要她的心安,却不顾我的感受,我的爱情。我算什么?
她说:“我从不奢望。奢望,让人失望,包括你。”
我知道遇见你会是一场灾难,但我不想错过这场灾难。我让你走进我的生命,我的人生,就抱着会死的决心。棠,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可是,这是我的选择,我应该笑着,我是真的笑着告诉她:“呵,我根本无所谓。”
原来,说根本的人,根本就在说最违心的话。
她吸了吸鼻子,淡笑,说:“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我拿了一张纸巾递给她。她擦了擦眼睛,尽量轻松地语调,说:“来吧,说你的事吧。”
我沉默地看着她。她质问:“你想反悔?!”
我伸手把她额角那一缕落下的头发夹到耳后,说:“是我放了杜兰朵和巴顿。杜兰朵求我,她说她不要回到那个像囚牢一样的皇宫。她要自由,还有爱情。”
祝晓棠问:“她宁愿选择流浪?”
我摇头,说:“她宁愿死,如果私奔不成。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当杜兰朵握住我的双手,哀求我的帮助。她不断地说:“Help me!Help me!”我摇了摇头,说对不起,因为我承担不起这所有的责任。曼顿竟然跪在了我的面前。一边是滚滚热泪的杜兰朵,一边是下跪的曼顿。在那一刻,这个漆
黑的男人和漆黑的女人才真正在我的眼里美丽起来,他们每一颗雪白的牙齿竟像钻石一般闪耀。我无法拒绝他们的真挚与恳切。我也宁愿死,如果祝晓棠不爱我。可是,我只有活得再久一点,她才会真正爱上我。曼顿最后对我说:“时间,会证明你的选择不会错。”我扶起了曼顿。
我说:“我答应他们,给他们安排车。把所有闲置的人员都安排布置大堂。让他们有单独出行的机会。当然——”
我顿了顿,转脸看着她,说:“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要报复你——们!”
那一幕,如幽灵重现。绝望的疼痛,从心尖某处开始不断扩散,很快我变成一个被打碎的玻璃人。祝晓棠张开双臂环抱住冰冷的我。她说:“sorry!”我闭眼,泪水如堤决。这怀抱,如冷风凄雨里的温暖一隅。我如此地想要伸手按住她的背脊,抱紧她,抱痛她,想要告诉她:“如果你不爱他,一切都可以原谅。我要的,原来只是你爱我。”可是,我不能。我木然地不给予任何回应,只是告诉她:“我不会原谅一个背叛我的人,永远都不会。”
我伸手推开她的怀抱,说:“我嫌脏。”
祝晓棠瑟瑟颤抖。她掏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一口,问:“蒋志致说,你和他要一起出卖我,是吗?”
“这个畜生!Shit!”我忍不住骂他。
“那他说的就是真的?”祝晓棠问。
我打开车门,说:“是!”
祝晓棠不说话。我并不想去看她的表情。我下车,说:“晚安。”
她说:“希望你能晚安。”
我“嘭”地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留给她无情的背。夜足够深,黑足够沉,风足够冷。
“周青……”祝晓棠下车叫我。
我回头看见她得意地扬起了手机。
她说:“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被我录了音。只要我按发送键,就会传到总裁的邮箱。”
我往回走。她想要退回车里,但是来不及了!我以冲刺的速度,一把抱住她的腰,把她按在车窗边。她扬起手,想要躲开我的抢夺。我的力气,岂容她小觑。我一手按住她,一手很快撩到手机。我夺过来,逃到一边……她瘫软地滑到地上,无力地蹲着……
她说:“周青,你是个混蛋!”
是啊。我就是一个混蛋!我低头,却看见手机屏幕上是她拟好未发送的短信。她说:“一起去未来,好吗?”
我走过去,扶起她,问:“录音呢?在哪?别给我耍伎俩!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只要我和蒋志致联合起来,你必死无疑!那总裁……根本就不是我
叔!我告诉你,他是我爸!你说,她信你,还是信我?”
她沉默。
我继续发难:“未来?我跟你会有未来吗?我只知道你不交出录音,就是我的末日!”
我像一个疯子,摇晃着她单薄的身体。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在我的胳膊上狠狠地,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说:“你叫我恶心。”
她夺过手机,转身上车,疾驰而走。
那痛得麻木的手臂和心脏啊……我该说什么?
Sorry,棠!sorry,周青!
我一夜没有睡,很早就起来煮了一锅粥,填饱肚子。接着,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再到楼下的报摊买了早报。报纸上,果真报导了对杜兰朵各种臆想和猜测。网上人们对巴顿的质疑声,也一并贴在了报导下方,我猜那该是某些酒店在网上买的水军,专门来黑巴顿的。
我看完报纸,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一辆黑色奥迪A6L停在我的脚边。那车牌,我认得,是总裁的。司机下车,说:“周经理,你好。总裁有请你到办公室里一绪。”
他打开车门,我就坐了进去。
呵,一切尽在我的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