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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带走唐小宁，我依然坐在位置上，动弹不得。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我没法开车。
直到手机响了，是康诚。
他跟我说了两个坏消息：一是唐小宁出车祸，在医院抢救；二是湾湾病情恶化，也在手术室抢救。
我挂了电话，从车上走下来，摸了一把脸，是湿的。一辆的士在我身边停下，问我要去哪里。我才缓过神，去医院。
我从来不知道爱会让一个人恍惚与迷失。我从来以己度人，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另一种情深，如唐小宁对我的不舍。
我在医院的长廊上，与康诚并排而坐。
康诚说：“你可以如期走，湾湾我和蒋航章安排送出。”
我说：“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康诚说：“如果她们其中一个有事，你会……”
我说：“我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但我知道，此刻我希望的是：“唐小宁和湾湾都可以没事。”
一个医生突然从急救室匆匆赶来，说：“患者唐小宁需要做心脏手术。患者张湾湾，心脏功能衰竭。但医院目前，最好的专家只有一个。给谁做？你们尽快商议。”
康诚毫不犹豫地说：“给唐小宁。”
事情正沿着康诚所想的方向发展。湾湾一旦死了，这个案子石沉大海。
我于是努力说：“给——张湾湾。”
康诚瞪着我，说：“她就是一个妓女，死一万个她也不足惜。”
我对医生说：“由医生根据病情定夺。所有医药费用，我来承担。”
康诚对我说：“你算什么东西？”
医生看着我，朝我点了一下头，就走进手术室。我们谁也不知道医生的安排，但我想一定是最好的安排。
我在手术长廊上，说不出一个字来。我领受死神近在咫尺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恐怖。唐，或者湾湾。能够选择的，从来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或许，我不会选择这般决绝，对唐，对湾湾都是。
可是，从来别无选择。
手术足足进行了6个小时，在天亮时分，医生终于从手术室里出来。他们努力拿下口罩，望着我们。我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但我——更想知道是谁。当医生说出“张湾湾”时，我无法形容我的心理，极度微妙与复杂。
但我能看到康诚从我身边起来，走向走廊尽头，潇洒离开。这就是他长留一夜的目的。我努力起身，去【言情小说网：ẃẃẃ.6969zz.com】看湾湾。
在病房，我看到湾湾，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静默地闭着
嘴唇。她这一生，从来冰冷。连我的拥抱，也不曾享有。曾经那些鲜活的笑容，在脑海里一个接一个跳出来。我们都曾以为康诚对她多少有几分情谊。可是，我们都错了。在我多么冷漠纨绔的外表下，都无法隐藏我对世界的洞透不够。是的。我太幼稚了！
我紧紧地抱着她，紧紧地贴着她的脸。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护士把我与她剥离，然后覆盖上白色床单，她被推走，推向更为冰冷的太平间……
我一直坐在医院的走廊，直到一位女医生走过来。
她看着我，说：“我送你回家吧。”
我抬头看着她，问：“不。还有一位患者——唐小宁怎么样？”
她说：“脱离危险了。”
我说：“谢谢。让我再待一会儿。”
她伸手撩了一下我额前的头发，说：“你病了，需要休息。”
我想从地上爬起来，但腿脚发软，天旋地转。女医生扶起我，带我离开。
女医生叫殷桐，30岁，心脏科主治医生。她把我带到她的家里，给我吃了退烧药，又煮了两碗面条，我们面对面坐下，吃掉。最后，我躺在她家的沙发上睡觉。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能听见她在四周走动的声音。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但没有梦到湾湾，也没有梦到唐。
等我醒来，已经是傍晚。
她抚了一下我的额头，说：“退烧了。喝点水。”
我喝下一大杯水，终于清醒了，看着她。
她说：“我是张湾湾的主刀医生，我很抱歉没能救活她。”
我说：“现在像你这样的医生太少了。”
我起身，要走。
她说：“我们医院里流传着一些关于张湾湾的事。很多假，但也有很多真。我猜你是唯一愿意去找出真相的人。”
我回头望着她，她眉清目秀，说不出哪里特别好看，但是干净。我说：“为什么你要知道真相？”
她掩饰了一下，说：“我是一个医生，医生同样追求真相。”她捋了一下自己的长头发，说：“你刚才说你没地方住。如果你愿意，可以住下来。”
我说：“如果你能在警察接手湾湾的尸体之前，带我再去见见她，我愿意。”
她点了一下头。
你不觉得殷桐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吗？我早已不再相信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人。她表面平静，内心却又矛盾复杂。她如此理性谨慎，又为何要对一个陌生的我多此一举？可是，当下我只能在她的引领下，去探知所谓的真相。
在殷桐的帮助下，我再次见到湾湾。不能说更多，不能做更多。我只是俯身紧紧拥抱她。殷桐拉起我的身体时，她递给我一张餐巾纸。我抹了一把脸。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流泪。
我对湾湾说：“安息。剩下的，交给我。”
是的，剩下的交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