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8、9日考试，学校在6月30日放了假。放假期间，零露特意调成夜班，她每天都来看咪咪。3日这天，零露下夜班后直接来了咪咪这里，她把路上买的西瓜轻轻放在桌上。里屋咪咪正伏案背诵，书桌的一角堆着零露给她买的营养品。
咪咪看到零露进来，绽放一个笑容。零露示意咪咪接着背，她在书桌旁边的下铺立起一个枕头，靠着枕头眯起眼睛。眼前正对着咪咪的背影，还是那么单薄消瘦。
“咪咪，其实最后几天再拼命也没有意义了，保持一种学习的惯性就可以。”
“咪咪，注意劳逸结合，休息一会儿吧。”
“咪咪，听话，休息一下。”
……
尽管很累了，零露还是忍不住要“聒噪”几句，就像大多数高考孩子的家长一样，零露担心最后几天咪咪会累倒。零露在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又没有了声音，却看到咪咪的肩膀在一抖一抖。零露立刻坐起来，她走到咪咪的身边，咪咪低着头，双手捂脸，面前翻开的书已经湿了一片。
零露大惊，连忙问怎么了。
咪咪无声地啜泣，零露抚摸着咪咪的头发，想把她的头抬起来。可是咪咪执拗地不肯抬头，零露只能掏出手绢塞进咪咪手里。咪咪把手绢蒙在眼睛上，姿势没变，还在啜泣。许久，咪咪压下失控的情绪，哽咽着小声说：“三年前，我哥高考，她紧张得不得了，又买营养品，又天天做好吃的……”
零露摸着咪咪的头发，表面上咪咪总是一副不在乎杨柳的面孔，其实她终归还是个孩子，天底下哪个孩子不愿意得到
父母的疼爱？
“……填报志愿的前一晚我给她打电话，她提醒我，让我想想离婚协议是怎么写的。”
“怎么写的？”零露皱眉，不知道杨柳什么意思。
“她只抚养我到18岁。”
一向沉稳内敛的零露都有些生气了，杨柳是疯了吗？在这个节骨眼上！
“或者我的志愿都填报师范类，可以免学费还有助学金，这样她会供我一直到大学毕业。”
都免学费还有助学金了，还有多少用得着她来供？零露觉得可笑，但她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咪咪只会更难过。零露站在咪咪身侧，把她揽进怀里。咪咪不愿零露看到自己满脸泪痕的狼狈样子，她始终低着头。
“咪咪，别去想她了，你有我，你还有我。”零露摩挲咪咪的后背，“别受这个干扰，听到了吗？”咪咪环住零露的腰点头，小声说：“姐姐，我的高考志愿只填了一个，本地的XXX师专，是第一志愿。”
过了好久，零露才把咪咪说的所有信息整合起来，终于明白了咪咪的意思。她疑惑地问：“那个学校应该是个大专吧？”
咪咪点头。
“胡闹！”零露恼火地一把推开咪咪，“谁教你这么填的？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哪个疯子会把第一志愿浪费掉填个大专！你就那么想保险稳妥地上个大专？你就是把第一志愿填上清华北大，你也照样能考上个大专！疯了！都疯了！当妈的是个疯子！你这个当女儿的也不是个正常的！我早说过你，读书不求甚解！做事不计后果！……”零露难以控制心中的愤怒。
这是咪咪第一次见零露发这么大的火，虽然以前姐姐也严厉责备过自己，可是一直都很理智，这次是完全失去理智的样子。
连着几天，一下夜班就赶来看咪咪，今天也没有好好休息，累积的疲劳加上刚才的怒火攻心，零露突然眼前一
黑、向后栽倒。咪咪惊呼一声，急忙跨过去托住姐姐，她使尽全力连拖带抱地把零露挪到床上，手忙脚
乱地又是扇风又是掐人中。慌
乱中，一个念头居然在咪咪脑中一闪而过，“或许自己应该填报医学院？！”
零露慢慢醒缓过来，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咪咪惊慌的双眼，此时的咪咪正小心翼翼地用手轻轻给零露顺气。零露毫不留情地推开咪咪的手，她虚弱地说：“我去找你们老师，看能不能改。”说着就要
硬撑着坐起来。
咪咪赶忙把枕头立起来垫高，她把零露扶着靠坐在床边，小声嘟囔：“学校早放假没人了，再说志愿也早上交了。”
零露听了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许久之后，她疲惫地说：“就没你这样填报志愿的！”
“林老师也这么说。”咪咪小声应着。
“那林老师就没让你改吗？”零露睁开眼睛问。
“林老师建议我填报省内的师大，她和我一起分析了北师大最近5年在咱们省的招生情况，不太乐观，报考人数越来越多，可招生人数却一直没有增加。林老师都说现在的北师大比她那会儿还难考，而且还有个问题，近几年的报考人数中，男生的比例越来越（言情小说网：www. ⑥⑨⑥⑨xs.㏄）高，按照林老师的经验，相同考分的考生，招生老师更愿意录取男生，所以我们都觉得有些冒险。”
零露听了咪咪的话，心里好受了些，说：“那你为什么不报考省内的本科师大？”
“省内的本科师大只有一所，还离那么远，都是外地，不还是要预备一笔生活费？我妈她早说过……”
“和你说多少遍了，你有我！有我！难道你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了？”零露讥讽道，这一急，眼前又开始发
黑，她闭上眼，用手揉着眉心。
“除了北京，别的大学我哪儿都不想考！”咪咪
硬气地说。她看一眼零露，除了北京，我只想呆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哎——荒唐的志愿！”零露长叹一声。
“姐姐，你别生气了。这次我真的是考虑了很久才做的决定，你放心，我不会因为是个大专就自暴自弃的。姐姐，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平平哥吗？他没有人帮助用了一年的时间打工养家，又不顾家人反对用了一年的时间复读，20岁才考上了大学。我会以他为榜样的，我现在懂了，考大学不是目的只是个手段，考上大学也只是个起点绝不是终点……”
零露睁开双眼，久久注视咪咪，就像是不认识一般，她的咪咪真的长大了。零露朝咪咪缓缓伸出一只手，咪咪看到，微笑着把自己的手放在姐姐手中，紧紧握住。
咪咪的考场离家不远，天气预报7、8、9号三天都是
阴雨天，咪咪倒是挺喜欢的，至少不那么热了。咪咪坚持不让零露去考场陪考，零露只好答应。三天一晃而过，虽然咪咪尽量表现如常，可零露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低落。
7月9日下午下着小雨，咪咪考完最后一科冲进雨中，她没有带伞的习惯。咪咪头脑一片混沌，木然地走回家，摸到床边倒头就睡。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跟在她身后，一直给她撑伞的零露。零露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咪咪，摸摸她的额头，有点低烧。零露出去买了药，再回来时，看到有个男生站在门口。那个男生说同学们都回学校领答案了，他一直没有见到张肜，所以给她送过来。零露说咪咪有点发烧，已经睡了。他们一起进屋，男生看咪咪睡得很沉，放下答案就走了。零露托起咪咪的头，给昏昏沉沉的咪咪喂了药，坐在旁边等着。
夜深人静，咪咪伴着急喘的几声咳嗽把零露惊醒。零露一看这阵势就明白是哮喘发作了，她把咪咪扶正坐起，就去抽屉里找药。却见咪咪从
裤子口袋里掏出喷雾剂，熟练地张
嘴喷了几喷。她闭眼靠了一会儿才说：“昨天上午，考场上就感觉不舒服了，所以我一直带着。”
零露拿过答案递给咪咪，说是一个男生送来的。
咪咪接过说：“是丁健武。”她翻了翻答案，又闭上眼说：“姐姐，我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想对答案。”零露把答案放到桌上，挨着咪咪也靠在床边，她把咪咪揽进怀里，都疲惫地睡了过去。
整个7月同学们都在为分数惴惴不安，咪咪倒没有这个烦恼。就像她说的，连答案都没对，也没有估分。7月底，公布成绩。咪咪的分数比之前的模拟考略低，但是上专科是富富有余了。
8月份，咪咪没有再闲晃，她买了西瓜水果去了平平哥租的小屋。一进屋，咪咪就认出了平平妈，咪咪看着这个异常苍老的女人轻轻叫了一声：“阿姨。”
平平妈疑惑地看着咪咪看了很久，终于想起了她是谁，“咪咪——”平平妈喊着上前抱住咪咪放声大哭。咪咪知道阿姨一定是想起了安安，想到安安，咪咪也环抱住阿姨，俩人一起大哭了一顿。平平拿着一杯水站在旁边，忍不住也泪湿眼角。许久之后，咪咪掏出手绢擦干自己的眼泪，又去擦平平妈的眼泪。咪咪扶她坐下，平平妈拉着咪咪的手边抽泣边说：
“要是安安还活着，也有你这么大了……”
“妈！”平平小声制止。
“安安走得早，有福气呀！早走早好，没有跟着我们受罪受苦，你平平哥受罪了，他吃的那些苦呀……”平平妈边唠叨边指向平平，平平就势把那杯水塞进他妈手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妈平时不这样，今天见到你，太激动了。”
咪咪连忙点点头。
平平的课余时间和假期都在一间家具厂打工，他看时间不早该上工了。这正是咪咪来的目的，她想去看看平平哥打工的地方。这个家具厂是专做仿古家具的，因为平平的木匠手艺，他算是高级工种。那些雕花镂刻的家具，先是用机器雕出大致雏形，再由平平这样的师傅手工
精雕细刻。
老板年纪不大，是个南方人。平平跟他说家里的妹妹也想来打工，老板问咪咪会什么。咪咪有备而来，她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画的画、写的毛笔字还有刻的印。老板立即感兴趣地仔细看起来，平平也很吃惊，他隐约记得小时候的咪咪爱画画，没想到现在的咪咪这么多才多艺。老板当即拍板录用咪咪。原来老板刚接了一批木制屏风的订单，除了镂空工艺，还有一部分是题字画画的，这部分要求临摹名家字画，有一定的专业要求。老板正打算雇几个书法绘画专业的在校生，咪咪就先算一个。零露得知咪咪是和平平一起打工，而且是写字画画，她没有阻拦，就这样咪咪先开始了打工生涯。
8月中，录取通知书陆陆续续地寄往各个学校。大专中专都在最后，所以咪咪也不急，照样天天去家具厂上工。一直到8月底的一天，咪咪收工后才去了学校，传达室的值班老师找到她的录取通知递给她，忍不住埋怨：“别的学生老早就一天三次地跑来问，你倒好，这都快开学报到了才来！”咪咪笑着谢过老师，走到学校门口贴着的大红光荣榜前停下。
前面的都是清华北大复旦浙大之类的好学校，她没看直接走到最后。其实，咪咪的分不算低，可谁让她那么奇葩，“立志”要考专科呢。咪咪在最后一张红纸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在她后面没几个，看到了丁健武的名字，他考上的是本省的警察学校，是中专。咪咪不禁笑了，还真像赵雅静说的，俩人是真般配，这下连学历也匹配了。
咪咪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叶家。咪咪把录取通知递给零露，零露不客气地打开，XX师范专科学校英语系。
“如你所愿，考上了你第一志愿填报的学校。”零露面无喜色地说。
如我所愿，考上了离你最近的学校。咪咪看着零露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