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咪比预期的还要早拿到驾照，她把驾校的报名费如数还给张总。
“这是干嘛？”张总纳闷。
“对不起，张总。我不能在你这儿干了，我要去学画画。”
“可是学画画也不影响你在我这儿上班啊。”张总还是不解。
“我要考学。”咪咪小声说，她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不是18、9岁的高中生了。
张总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小张，你可能不太了解旅游这个行业。这绝对是个朝阳行业，现在干这个，就跟捡钱似的。你想学画画，可以呀！旅游有旺季淡季，淡季时你随便去画。你想有个文凭，也没问题啊！等你挣了钱以后，什么样的文凭弄不来！”
“对不起，张总。”咪咪不松口，她已经答应姐姐了。
“女人！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张总气得直跺脚，“那你业余时间来作作兼职总可以吧？”
“以后我恐怕没有业余时间了。”咪咪实话实说，刚才听张总说什么头发长见识短的，她就已经反感至极。
“走！走！滚！”张总气疯了，眼见就要开拓起来的国际市场泡汤了。
咪咪出了门，对零露无奈地笑笑。零露早在门外听到了张总的咆哮声，她顾不上安慰咪咪，直接带她去了市文化馆。
咪咪是第一次来文化馆，她好奇地听着前排楼里传出的吹拉弹唱的声音，穿过第一排楼，沿着一条小路往里走，环境瞬间安静下来，她们进到一个曲径通幽的小院。小院里一圈平房，四周种着竹子和咪咪叫不出名的花花草草。零露推开一扇门，轻轻喊了一声：“何馆长。”咪咪跟在后面，看到一个瘦高英俊的男人放下笔，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
“零露，你们来了。”那个何馆长说道，咪咪觉得这个称呼有些过于亲密了。
“咪咪，问好啊。”零露小声提醒。
“何馆长好。”咪咪说。
“以后叫我何老师吧，你就是零露的妹妹？”何老师说着疑惑地看向零露。零露却不看他，继续提醒咪咪：“把你的画儿拿出来让何老师看看。”
何老师没有得到零露的回应，没有再问。
“这边坐吧。”他把她们引到里边的沙发上，咪咪从画夹里取出她过去画的画，这些都是她前一晚
精心挑选出来的，有素描、速写、水粉和水彩，还有一卷水墨写意的国画。何老师把这些画都铺在地上摆好，他在行间来回踱步看着，他两手抱臂，看了许久，终于开口：
“零露，你这个妹妹还真是没有正经学过画画呀。”
咪咪臊个大红脸，零露只看着地上的画不说话。
“全是野路子，不过也是好事，没有那些坏习惯，更容易教。而且美院历来不喜欢画画循规蹈矩没有想法的学生，还有最重要的，这些画倒还确实有些灵气。”
零露笑了，仍旧低着头说：“我知道。”
咪咪敏感地觉得这个何老师和姐姐之间的的气氛很怪异，明明是她们有求于何老师，可姐姐对他的态度却是爱理不理的，甚至还有些倨傲，但是这个何老师却一点也不介意。
“你叫?”何老师问。
“张肜。”
“咪咪。”
咪咪和零露同时回答。
“就叫咪咪吧。咪咪，何老师是我的同学，你可以把他当老师，也可以把他当哥哥，他会尽心教你的。”零露对着咪咪说话。
咪咪看看姐姐，又看看何老师，发现何老师竟然感激地看着姐姐！
“咪咪，你想过没有想考什么专业？”何老师问。
咪咪茫然地摇摇头，“要不国画？我在师专旁听了几个学期的国画课。”
这次摇头的却是何老师,“国画专业最讲究出身和传承，你没有家世和名师很难考进美院的国画系，即使侥幸考进去了，毕业以后也很难有出路。”
&ems（言情小说网：www.⁶⁹⁶⁹xs. cC）p; 咪咪愁得有点后悔答应了姐姐，这时，零露像是想起什么，说：“咪咪，你不是说美院的一个老师给你留了个电话吗？”
咪咪立即打开速写本，找到了那个电话。因为当时那个老师正在翻看她的速写本，所以就直接把电话号码写在了本子上。
“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何老师指着桌上的一部电话说。
“是长途……”咪咪迟疑着说。
“没关系，现在就打。”何老师打断她。
咪咪用桌上的电话拨了那个号码，她忐忑地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直到接通。
“喂，哪位？”
“赵老师您好，我是张肜。”咪咪紧张地说。
“张肜？哪个张肜？”人家早忘记自己了。
“就是上个月在美院校园里画画的那个，学的专业是英语的那个。”咪咪顾不上失望，急急地说明。
“哦，我想起来了。张肜，怎么想通了？想来美院进修了？”赵老师热情起来。
“我、我是想正式考美院。”
“那也好啊，你考专升本吧，两年拿个本科。我就是成教部的老师，你画得不错，我包你能考上。”
咪咪欣喜地看向零露，却见零露果断摇头小声说：“你要考全日制四年本科。”咪咪想问为什么呀，不都是本科吗？可她看零露坚定的态度，不敢违拗，只得对着话筒说：
“我要考全日制四年的本科。”
“那个啊，难度有点大……不过也不是没有希望，张肜，你还真是赶上了好时候，从去年开始设计系增加了许多专业，招生人数也多了不少，而且设计专业加考创意设计，这个就是考察考生的想法和创意，我觉得对你来说，还算是个优势……这样吧，你给我说下地址，我把招生简章寄给你。”
咪咪说了地址，还有一堆感谢的话。挂了电话，三个人都有些兴奋。
“现在是10月，美院的专业考试都是在春节之后，最迟3月。满打满算也就剩5个多月了，但是也够了，所有学习都一样，不一定在时间的多少，关键在效率。”何老师说。
“好了，我们也抓紧时间。咪咪，你把地上的画儿都收起来，今天就开始跟何老师上课吧，我也要去上班了。”零露说着就往外走。
咪咪蹲在地上收拣画，她偷瞄何老师，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出去。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事！
等何老师回来，咪咪已经收好了地上的画，她取出自己的画具，粘好画纸，做好画画的准备。何老师进来，看着坐在小马扎上兀自发呆的咪咪，不由笑了，说：
“咪咪，想不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什么！这个人早就见过自己？咪咪瞪着大眼睛疑惑地看向何老师。
“我见过你两次，一次是十多年前，你跟在零露身边，当时你还叫了我一声哥哥。”何老师笑笑，“第二次是几年后，我去找她……你又在她身边……”何老师呆愣了片刻，接着说：“你怎么跟个小尾巴似的，总是跟着她。”
咪咪一字不漏地仔细听着，想破译这几句话之后这个人隐藏的情绪，他不说姐姐的名字，只称姐姐是“她”？十多年前？几年前?咪咪完全没有印象，这一路走来，咪咪的眼里只有姐姐一个人。
何老师给咪咪摆了一组景物就不再管她，去忙自己的事了。一上午，咪咪没有再说一句话，她沉默地画着。何老师变成何馆长开始忙碌起来，进进出出，不时有人找他签字，刚坐下，电话又响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咪咪闻到一股饭香。
“先吃饭吧。”何老师说，他看咪咪一动不动，就解释：“文化馆有食堂，以后你可以在食堂打饭，这是饭票。”说着，他在桌上放了一叠饭票。
咪咪还是无动于衷。
“这饭票是你姐姐买的，不信你回去问她，先吃饭吧。”
咪咪这才拿起饭盆默默地吃起来。何老师也在旁边吃饭，他边吃边观察着咪咪，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一上午不出声，把自己隐藏在那个小角落，有那么一阵儿，他甚至都忘了这屋里还有这么个人。
“我这屋里有点
乱、人来人往的，下午我把旁边的小仓库收拾出来，以后你在那儿画吧。”
咪咪点点头。
吃过午饭，何老师开始点评咪咪的水粉静物。他看画看了好久，才开口：“咪咪，你的色彩跟谁学的？是跟你姐姐学的吧？可她的色彩也不怎么样呀！”何老师嗤笑出声。
咪咪抑制住夺门而出的冲动，只在心里翻个巨大的白眼，问出这个上午的第一句话：“何老师，您哪儿毕业的？”
“美院。”何老师回答。咪咪顿时语塞，不再叫板，难怪姐姐说会给自己找个好老师。
“你应该知道印象主义画派吧？”何老师问。
咪咪点点头，她在叶家读过美院编著的《外国美术简史》。
“法国的印象主义画派是西方美术史的分水岭，在那之前，画家画画都在屋里，画风景也是在室内，用色很单调，我们学画画的都调侃那是酱油色。但是从印象主义画派开始，画家们开始到室外画画了。”何老师说着走到书架边抽出一本大画册，翻开。
“你看，这是印象主义代表人物莫奈画的草垛，他对不同时间草垛表现出的不同光影效果非常着迷，你看，同一个场景他会在不同时间追着去画。莫奈非常勤奋，他把画画当成实验一般去研究、研究光与色的关系与变化。你看还有卢昂大教堂也是一个系列，同一角度、不同时间、不同光影，还有更出名的，睡莲系列……”
咪咪凑过去睁大眼睛看画册，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高清版本的画册，每一道微妙的笔触、每一笔细微的混色都清晰可见，她贪婪地一寸一寸、一页一页看着，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其实，我们国内的色彩考试就是遵循印象主义画派的那一套，要用光影、冷暖色来塑造物体的结构、明暗，简言之，就是用色彩表现素描关系，国外也是如此。只是现在的考生为了应付考试，有些画跑偏了，甚至连老师也是，死板教条，不是过分重视素描关系缺乏颜色，就是五颜六色往纸上
乱甩，根本看不出结构。”何老师说，“所以咪咪，我建议你丢掉以前的那些所谓技巧，先大量临摹印象主义的画，莫奈、雷诺阿、德加、梵高的都可以临摹。上午光线好，就练色彩，先临摹大师的画，下午画素描，晚上速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