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和顾城北因为这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终于生活在了一起,只是并不像其他同居在一起的情侣一样你侬我侬,我们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朦胧的雾,一层还没有被撕开的隔膜,或许是因为我们的感情是不值得被任何人祝福的。
人就是这样,无论说得多潇洒,可若真是生活没有得到一点点的认同感,那在旁人看来,多半会是一出悲剧。我和顾城北之间就是这样,像躲在山洞里浑身病毒的蝙蝠,我们的爱情似乎见不得一丝一毫的阳光。
顾城北没了家底,但好歹工作经验和学历还在,跑到哪找个工作都不难,他很快就适应了这个城市的节奏,没有过多的空白期就找到了自己的工作,开始了新的生活,他看起来似乎很努力的在向前看,而我呢?
我不知道。
我常常会想,有一天这些事如果让别人知道了,我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局,而我又值得怎么样的一个结局。
我不知道。
好像一切都在变好,但又好像一切开始变得更加迷茫,我们好像在一起了,又好像从没在一起。
那天雨下得很大,外头天灰蒙蒙的。顾城北下班回来后下地铁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家,这个时候估计车也不好打到,我忙完之后寻思着拿伞到外头去接他,风很大,吹得路边的树枝吱呀呀的响。
走着走着,一棵树忽然倒下来,就这么砸在我脚跟前,树枝的枝丫划伤了我的手臂,一道不大不小的血痕。
原来是绿化树被风刮倒了,树的根扎得不深,一年到头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它们也不像南方的树那样,每年都要经历几次台风过境,活下来的都是被筛选过的。
我看着倒下的树,有些惊魂未定,要是刚才但凡我走得快了一步,这会应该都已经没了。
正发呆着,冷不丁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原来是一个大学同学打来的。
见到顾城北的时候,雨正下得欢,我提前同他说了,免得错开,扑了个空,他似乎挺高兴,见着我的时候,嘴角扬了起来。
我问他笑什么,他不说话,只是走在伞底下。
我说,你来打。
他说,不,偶尔也让你打。
我不执着,路上同他闲聊。他的工作还算顺利,目前勉强稳定,只是他的普通话不太好,有时候会被同事笑话,大多数走到北方的南方人都这样,坐出租车的时候一开口,师傅就知道你是南方人。
他注意到我胳膊上的伤,问我是怎么弄的,彼时我们正好走回到树倒下的位置,我说——喏,走快一步,我就没了。
他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风越发大,我开始有点抓不住伞,顾城北拿了过去,轻飘飘的说,“我来吧。”
我没拒绝,只是默默的走在他身边。
“以后下雨天,不用出来接我了,我把车弄过来了,以后开车上班。”
他平静的说,然后转过头来,冲我笑了笑,“安知远,你会嫌弃我什么都没有了吗?”
我摇摇头,“我又有什么。”
有时候我会想,这条路一直走到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耽误了多少人,耽误了多少事,或许我要是老老实实结了婚,早早的生个孩子,是不是很多事情就都会不一样,但现实哪有那么多或许呢。
回到家,顾城北在客厅替我胳膊上药,低着头,小心的涂着碘伏。
“这周末我有点事,你休假时间自己打发吧。”我同他说。
“哦,干什么?”他没抬头,手上的棉签在我的胳膊上留下凉凉的好几抹痕迹。
“参加个葬礼。”
他愣了愣,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去,“哦。”
去世的是我们大学的班长,人缘似乎很好,但是说实话,我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只是在这个城市的很多同学都去了,我们大家约好了一起见个面。
那天来的人很多,亲戚、朋友、同事、同学,几乎站的地方都没有,我没有凑那个热闹,随了点钱,就走了出来。
听说人是过劳走的,中午休息的时候在单位晕倒了,救护车接走,在医院抢救了一下午,还是没有救回来。
我没有感到难过,毕竟确实也不熟,只是有点感慨,毕竟还这么年轻,可仔细想想,我自己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么多年不见,好像大家都变了很多,男的变成熟了,女的变漂亮了,可舍友们一见到我,开口就是。
“知远,你怎么看着还是跟大学时候一样。”
也是聊起来才知道,事实上这些年一个五十几人的班级,已经有好几个同学离开了,有因为病痛,有因为意外,天灾人祸,生命这件事情,无常得有些无情。
之前邀约我去按摩的老朋友也来了,看这里头人多,拉着我到楼道里聊天,看着挤得门槛都快要踩烂的人群,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过头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扯扯嘴角,说,还不错。
都说人小的时候,可能磕一下都要哭半天,长大后,只要还活着,张嘴就是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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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好多人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老同学说着,习惯性掏了掏口袋,又看了眼我,停住了动作。
“你那个同事还好吗?”我漫不经心的问他。
“也还行。”他点点头,“干活挺能吃苦的,就是人有点闷,而且不够圆滑,没少挨骂,不过单位里好几次出去玩和大家熟络了之后,能看出来明显好些了。”
“人家是不差钱出来体验生活的,你们老骂人家指不定哪天就辞职了。”
“真的假的。”他半信半疑。
我没把别人的事情都告诉他,毕竟我也没有那么大嘴巴。
“要是我走的时候也能有那么多人来,我就觉得活得至少算是不失败了。”他自嘲的笑了笑。
“可别。”我摆摆手,“我走的时候安安静静有一两个人给我处理下就可以了。”
“嗐。”他轻轻推了推我的肩膀,“人活着一辈子,长度自己没法控制,厚度还是可以的,至少走的时候,周边的人都能对你竖个大拇指,而不是竖中指,就算没白来一趟了。”
我看着熙熙攘攘,像赶集一样的人群,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结束之后,我没有立即回去,顾城北今天开车出去转悠,晚饭我们约好了去外面吃,他到这附近来接我。
见到顾城北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他正倚着车玩手机,手里拎着杯奶茶,我以为他是给我买的,直到他自己喝了一口。
“狗。”
我白了他一眼,上了车,他回到车上,发动了车,看了我一眼,“你还是少喝点奶茶比较好,对你没啥好处。”
“那难不成对你有好处。”
“也没有啥坏处。”
他笑了声,以至于我有点想抽他,不过他毕竟在开着车,我便放他一马。
我坐在副驾驶,望着窗外,车在市里开得不快,形形色色的人从我面前走过,“你说,一个人,究竟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称得上好好的活着呢?”
顾城北看了我一眼,推了推他的眼镜,“你最近怎么了,怎么老是想这些有的没的问题,矫情得很。”
“你不觉得今年发生的事情有点太多了吗?我感觉好累啊。”我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眯上了眼睛。
“安知远。”
“嗯?”
“要不……下周末我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顾城北冷不丁的建议让我有些迷茫,“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摇摇头,“我有点担心你。”
他将话说得很直白,以至于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转过头去,“我没病,我不去,再说了,咱都穷得跟鬼一样了,也看不起。”
顾城北没说话,只是看着前头,手里握着方向盘,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