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七

  中雾醒来，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很舒展。陈靖椽已经不在身边了，家里也清静了下来，大姨应该已经带着陆野走了。中雾的天空也一下子亮了起来。

  陈靖椽又在打扫院子，这似乎是中雾在整个假期里看到最多的情景。院子里散落着“大地红”，残留着过年的气息。远处不时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宣告着不愿落幕的喧嚣。中雾就这么盯着陈靖椽，看他把满地的落红仔细地扫到一堆往院门口推去。在门口，陈靖椽猛地发现顶到了人，一抬头见陈汉子满脸的慌张，陈汉子像碰到了不该碰的人一样回避着陈靖椽，一闪身进了院子，匆匆忙忙地往屋里走。中雾纳闷怎么今天陈汉子转了性，没骂陈靖椽，更不像喝酒了的样子，想到一直要给他拜年来着，就追了过去。

  中雾进到陈汉子家，见三十放在桌上的饺子还在，屋里冷冰冰的几乎所有的物事都失去了本色。他听见陈汉子在里屋里弄着什么，就寻声走了进去。一进门陈汉子就惊慌失措地回头，把手里的东西往背后掖，见是中雾神色便缓和了下来，招呼中雾过来做下。中雾迷惑地看着他把一张什么纸塞进了一个方盒子里，然后神神道道地放到床下的土坑里又盖上了一层板，铺上了一层报纸，神经质地拍了几下，然后冲中雾挤出了个笑容。中雾这才想起了来的本意，向陈汉子鞠躬说：“陈伯伯过年好。”陈汉子楞了一下，马上咧嘴笑了，浑身摸索着找出了五十块钱，又寻摸了半天，发现家里根本没红包，就直接递给中雾说：“陈伯伯家里没红包，你直接拿着。”中雾急忙推辞，陈汉子脸一沉说：“陈伯伯给你的压岁钱，哪能不要？陈伯伯能让你白叫吗？”中雾心里感到有暖流划过，陈汉子每年都会给他压岁钱的，虽然平时污言秽语的，但对中雾着实不错呢，中雾就伸手接了，并道着谢。陈汉子把中雾拉了过去抱坐在他腿上，低声说：“陈伯伯拜托你一件事，刚才看见的不能告诉靖椽，听着没？”中雾点头答应了，往外出的时候心里已经不那么兴奋了，他忽然觉得陈汉子给他钱像是一张紧绷绷的封条，缠在了他的心里。

  走到门口，中雾就见陈靖椽远远的注视着他，就跑了过去说：“你不跟陈伯伯拜个年？”陈靖椽一扭头不做声，中雾就不再说什么了。

  从那天起，院子里发生了惊人的变化，那就是陈汉子再也不骂陈靖椽了，喝了酒也老老实实地坐着发呆。陈靖椽对陈汉子的改变显得有些不习惯，有时候故意找些碴若陈汉子，陈汉子也不吭声，后来干脆找中雾妈说：“你看我一老爷们，也不会带孩子，也不会做饭照顾家，我给弟妹你点伙食费，让靖椽在你家搭个伙得了。”说着就往中雾妈手里塞钱，黑蓝黑蓝的全是人头。中雾妈说什么也不要，最后受不了陈汉子的纠缠，从里面抽了一张说够了。陈汉子说：“我知道弟妹你是好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又从里面拿了几张出来放在桌上，扭头就走。中雾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慢慢的眼里雾气升腾。

  陈靖椽在中雾家搭伙后，陈汉子就很少回家了，经常半夜三更的摇晃着回来，大刺刺地开门，把门框弄的嘭嘭响。陈靖椽经常就住在中雾家了，一起写作业，一起发呆，唯独不肯跟中雾一起洗澡。

  有一天放学，快到与陈靖椽会面的路口，见一群小混混簇拥着陈靖椽向巷子里走去。中雾很奇怪跟了过去。大老远就望见一个长头发把陈靖椽逼到了墙角，说着什么。陈靖椽倔强地瞅着长头发，把长头发瞅的浑身发毛，忽然一拳打在了陈靖椽肚子上。陈靖椽痛苦地蹲了下去，一群人就一拥而上，拳脚相加。中雾急着冲进了人堆大喊：“打人了，打…”刚喊了一半，一只手就按住了他的嘴把他也拉进了圈子，无数只拳脚招呼过来，几下下来就意志模糊了。隐约中听见有人喊：“喊你还招惹陆野不。”突然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把他拉了过去，把他挡在了身后，有人喊：“这小子疯了。”在惨叫中，中雾努力睁开眼睛，想帮陈靖椽抵挡几下，他只想到陈靖椽好不容易才躲过了陈汉子的追打，不应该再挨打了，却看见陈靖椽一双血红的眼睛，像杀戮成性的野兽，混混们纷纷后退着。一阵眩晕袭来，中雾的意志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负荷，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中雾睁开眼，一望无际的雪白，接着刺鼻的药水味就冲了过来。母亲关切的眼神，父亲急躁的表情。少了点什么，中雾的四处寻觅，发现陈靖椽躺在旁边的床上，胳膊上缠着纱布，嘴角淤青，沉沉地睡着。中雾妈见中雾醒了，立刻问发生了什么事，不是不让你惹祸么。中雾回想着，望着身边的陈靖椽，突然脸憋的通红，恨恨地说：“妈，是陆野找人打我们！”母亲一听，脸上立刻变了颜色急匆葱地走了出去，父亲也跟了出去。中雾又后悔了，不知道刚才一冲动说的话，会不会给自己和陈靖椽带来更多的【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₉₉₆₉xs.net】麻烦。此刻只有陈靖椽有让他坚持的理由。他笨拙的爬下床，坐到陈靖椽旁边，握住了陈靖椽的手，眼睛就湿润了。

  陈靖椽醒了过来，冲中雾露出了个笑容，轻轻说：“弟，你别哭。”中雾听了，眼泪立刻止不住的倾泻，陈靖椽头一次叫了他弟，陈靖椽认了他。其实陈靖椽早就认了他，不然不会那么拼命保护他，想着想着，中雾的眼泪就不停地掉，大滴大滴的，丝毫不加掩饰。陈靖椽眼睛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使劲儿握着中雾的手。

  大姨满脸歉疚的来看中雾了。一见中雾就心疼地问怎么样了。中雾心知不是大姨的错，大姨一向都这么惯着孩子们，就说没事。大姨怒气腾腾地站了起来，跟中雾妈说：“我已经狠狠揍了小兔崽子了，不过…”大姨瞟了瞟陈靖椽，说；“小兔崽子说是他先挑了刺儿。”中雾见陈靖椽像没听到似的没有反应，就大声说：“不是这样的。”大姨脸色变换了几下，就说先走了。

  大姨走后，中雾就拉着母亲说：“妈，别听陆野瞎说。”中雾妈也看了眼陈靖椽，说：“妈知道，靖椽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