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章

六
  从医院落难一样逃出来，中雾对刚才的一幕幕仍心有余悸。如果喜欢一个人如此不计代价的话，那么生命的躁动也不过源于此了。

  张金心如此不合时宜地再次表白，令中雾对她满不在乎别人感受的厌恶和拒绝一个病人的愧疚交织粘连，形成一张牢不可破的网让中雾无路可逃。中雾无法用自己的感情去欺骗安慰别人，却同时又无法面对自己良心的谴责，当又一次拒绝了张金心后，张金心发狂地抓起身边所有可触及的东西雨点般投掷过来的时候，中雾读出了她的绝望。他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击垮一条靠别人身体支撑的生命，而唯一可做的就是从医院落荒而逃。

  空气中一种莫名的情感流转，伤心潮水般将中雾包围。中雾浑浑噩噩地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自己给张金心带来那么多的痛苦，那么有朝一日陈靖椽是不是也会一样捅破这层纸呢？16岁的中雾在爱与被爱中泥足深陷，挣扎着寻求着解脱。

  看着眼前的陈靖椽就像看见张金心一样让中雾满怀歉责，在余下的假期里陈靖椽对中雾若即若离的态度大感异样，想想也许因为张金心就释然了。不过陈靖椽回学校的那天，中雾依然不像以往那样依依不舍，这让陈靖椽即放心又在内心的难过上加了浓重的一笔。他不知道，在他走后中雾狠狠地哭了一场。中雾哭是因为他痛恨自己对陈靖椽的冷淡，似乎其中懊悔的成分多一点。对陈靖椽的渴望，就像对女神的崇拜和爱慕一样，每次自渎后带着深深的忏悔，一再顶礼膜拜却无法扑灭内心罪孽的火焰。

  开学后，中雾的同桌换成了另外一个女生，据说张金心休学了。大家或多或少的猜测和中雾应该有关。很多的版本是张金心纠缠中雾不遂，没面目面对同学也再拿不出炫耀的资本就转学了。中雾知道她一来身体确实不行，另外肯定是不想再看见自己了。不过流传的版本多是张金心追中雾没得手的，中雾就被传奇的色彩笼罩了。很多男生跑来跟中雾称兄道弟地说，要是我肯定跟她处着，能捞多少好处啊，反正又不可能结婚。中雾很反感这些玩弄别人感情的人的想法，一直尽力抵触着。男生们碰了几次钉子后，开始骂中雾了，女生们却更喜欢他了。那时候中雾已经很害怕自己喜欢男生的事被别人知道，而且他也搞不懂自己是不是以后也会喜欢上某一个女生然后厮守终生。他游弋在女生之间，老道而从容。男生们就骂，原来是个高手。

  陈靖椽的来信变的很淡，其中很多是跟中雾说些人生道理和勉励他学习的话，深沉得像个父亲。中雾感受到的距离不光是地域上的，他觉得他和陈靖椽已经疏离了。每次接到信，他都双手合十，把信夹在中间，像个虔诚的信徒感受着陈靖椽留下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温度。临近放假，中雾越来越期待和陈靖椽再见，他要想尽办法消除两人的距离。然而陈靖椽来了个电话说放假要在城里打工不回来了。中雾心里空荡荡的，随后做出了一个他认为大胆的决定，去城里找陈靖椽陪他。

  中雾拼命地学习，期末考了个班级第一向母亲邀功，趁机说出了想法。中雾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中雾自己小心。中雾就这样欢欢喜喜地踏上了开往城里的汽车。

  陈靖椽事先已经接到中雾妈的电话，早就候在汽车站看见中雾想拍拍他肩膀中雾却一把把他抱住。陈靖椽似乎很久没有感受到中雾的热情也使劲回抱着他。就这样两人在大街上热烈地相拥，中雾挣脱了一下小声说：“哥，很多人看呢。”陈靖椽说：【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⁹₉₆₉xs.com】“怕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中雾心想自己早就玷污了这分原本单纯的感情，算是亏心事么？

  陈靖椽要带中雾是西餐，中雾连忙摆手说太贵了。陈靖椽也不多说就把他拽进了餐厅。陈靖椽吃西餐的时候很优雅，似乎他本就是出生在帝王之家的贵族，中雾就自惭形秽了。陈靖椽很耐心地教中雾怎么使刀叉和种种礼仪，中雾几乎迷恋上陈靖椽吃西餐的模样了，只是忘情地看着他，陈靖椽以为他没明白干脆手把手地教他。中雾感到了陈靖椽手指的温度，立刻恍然脸扑通就红了。那天陈靖椽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都在中雾的味觉上回香，中雾觉得后来自己之所以这么喜欢西餐，或许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饭后陈靖椽带着中雾坐公共汽车来回转，跟中雾说以后自己买辆车带着中雾转。借着夜幕，中雾紧紧握住了陈靖椽的手，陈靖椽没有躲闪任由他握着。有那么一瞬间中雾觉得他们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单纯的不搀杂任何其他感情的以往，回到了陈靖椽困顿苦难的童年。这时车到站了，灯一下亮了起来，中雾触电一样松开了陈靖椽的手，两人都没说什么，眼前的一切似乎薄弱的不能再用言语表达。车继续前行，灯光也熄灭了，中雾试探着把手往刚才的地方摸索，陈靖椽的手却不在了。他低头见陈靖椽两手交叉放在大腿上，左手捏着刚才中雾握过的右手。中雾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多么可笑的错误，他害怕对张金心的报应会由陈靖椽向自己偿还，可是一看见陈靖椽又情不自禁。爱上陈靖椽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抑或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他怀念的不过是陈靖椽带给他的亲密和信赖。

  睡觉的时候陈靖椽让中雾睡在自己的床上，自己跳到了柳文卓的床上。随便聊了两句，中雾小心地问陈靖椽不如过来睡吧。陈靖椽笑笑说多热啊。中雾就不在言语了，过了一会中雾感觉到身边多了一具自己日思夜想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