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九章

  九

  世事本就难料，重拾许奋杰和陈靖椽的消息，究竟是命运恶意的玩笑还是上帝的眷顾，中雾不知道也不想深究。他成天想像着陈靖椽的去处，又苦于无法将找他的想法化为实际行动。恍惚中，梦境里，陈靖椽都是易碎的彩虹，想追逐想触摸却不敢轻举妄动。

  中雾觉得现在只有许奋杰是真正了解他理解他的人，毕竟有个可以真正袒露心声的人不是很多，许奋杰成了中雾家中常客。中雾觉得自己有很多问题想问许奋杰，比如自己对于良的臆想，和王明媚夹杂不清的关系，对陈靖椽复杂浓烈的眷恋，他倾心倾力地向许奋杰讲述追问，许奋杰总是认真的听，认真的听，然后不发一言。中雾问他为什么不说话，许奋杰说：“你需要的不是答案，而是支持，你想我支持你走哪条路而已。”中雾想也许自己真的不需要答案，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倾听自己，理解自己的人。他不知道许奋杰算不算先人，但是他毕竟已经用自己向中雾证实了他的路的坎坷。

  晚上中雾经常会留许奋杰在家里过夜。中雾不担心两人间会发生什么，两个都有自己故事的人是不会轻易把对方拉进自己的梦里的。许奋杰只是在中雾温书或是发呆的时候默默帮中雾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中雾发现他的手脚变得很不利索，擦灰的时候经常擦到一半，投过抹布后忘记接着擦而是转去擦别的什么。或者说他的注意力变得脆弱敏感，几次中雾听见他在睡梦中呼喊着柳文卓的名字。中雾幡然察觉许奋杰所受的伤痛远远超过自己的想像，甚至自己从来没有好好考虑过许奋杰的感受而一味把自己的苦恼加在他的身上。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坦然面对别人的伤痛的同时暗中抚慰自己流血的伤口的。中雾牢牢记住了许奋杰的好，也学着将自己的痛苦掩盖，他才知道将伤口掩盖不是为了表面的华丽，更多的是为了那些关心自己的人。有些谎言是善意的，有些梦只（言情小说网：www.⁶⁹⁶⁹xs. cC）需要守护就够了。

  有天早上，中雾第一个进了教室随后于良也走了进来。中雾很大声地跟他打招呼，于良很勉强的回应。清晨的光辉洒落在他的脸上突突仄仄地映出他昏黑的侧面，中雾忽然觉得自己多么可笑。一年多的时光里，他用心对过的人，竟有着如此不堪入目的黑暗。自己苦心经营的或许并不是两人间单纯的友谊，而是小心保护着自己的过往，可笑的是自己却从不曾真正拥有过就落得惨淡收场。王明媚是什么？王明媚是他于良喜欢的一个美丽女人而已，并不是自己的所爱，自己所钟情的竟只是些不可能再实现的梦。一个爱做梦的人，在醒来后还以为自己活在梦里，其实只有到真正醒来的那一天，生活才会以本来的面目张牙舞爪地企图吞噬你。

  教室里只有中雾和于良两个人，中雾见于良拿起本书想出去逃避这种尴尬，就叫住了他说：“于良，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于良慌忙道：“我昨天跟别的班借了书，我得去给还了。”说着就要往外走。中雾站起来抢先走到门口说：“于良，要走的人是我。王明媚是你的，这个游戏结束了。”说着就往外走去，身后于良的声音响在走廊里：“不是的，佘中雾，我有女朋友了，我不介意你跟她在一起了。”中雾回过头看他，于良站在教室门口，不知道是天热还是别的什么，他出了很多汗，一如两人刚认识的时候，汗将他的衣服紧紧抓住，贴在身上恣意展示着他的肌肉。而此时中雾觉察到空气中流动的已经不是当初的惊讶和感动，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眼神看他的，是怜悯，是鄙夷，是怨恨，是怀念，他只知道于良并不是陈靖椽也永远不可能代替陈靖椽。他也知道这个男人跟自己的世界本就不存在交集，那些偏离了轨道而错误地纠缠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像两个脱离了人手的气球，飞向心仪的天空，中途可能会被风迷惑而相撞，碰触之后留下的余温甚至不够支撑它们多回味一刻就要彼此弹得很远飞向各自命运的归途。他也知道自己需要的已经不是于良不是王明媚或者说那些自己想像的友情。他需要的不过是解开自己的枷锁，如果不能遗忘，回忆也不是坏事。他冲于良留下最后的微笑说：“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放手了，她怎么想，你要问她了。”

  中雾说得洒脱，做起来却有另一番艰难。他拿着电话始终不知道怎么跟王明媚开口，王明媚不知道他的为难，扔絮说着她身边的琐事。中雾找了个空挡，跟王明媚说分手，他做好准备听王明媚大吼，可是王明媚没有。王明媚说一会我下课找你。

  王明媚来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她穿着V领的半袖衬衫，上面纽扣解开了三个，微微露出一点酥胸，长长的脖颈裸露在外，雪白的皮肤和夕阳交相辉映，妖娆中不减清纯。王明媚没有提上午中雾说分手的事，而是不停说着些不相干的事。中雾说：“王明媚你不要这样，我真的想清楚了。”王明媚停了一下，似乎整理了下情绪然后紧紧抓着中雾的手说：“那让我们过完最后的下午。”两人就跟没事似的坐到太阳下山，中雾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了。王明媚突然放开中雾的手说：“中雾，好了，我要的就这么多了。”中雾突然觉得很惭愧，从开始自己冷淡对她，到利用她气于良，到自己脱了她的衣服，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感情在里面，而王明媚却说足够，他想也许王明媚大吵大闹或许他会好受，更或者打他踢他，他都不会觉得有现在这么惭愧，可是王明媚没有。他低着头，不知道何去何从。王明媚笑着说：“回家吧，你自己回去，今天我就不过去了。”中雾抬起头看见王明媚的脸上笑容依旧，明媚得令月光都羞涩，一时悲从中来。他说不清这悲从何来，痛从何来。王明媚说：“你不是反过来要我劝你吧？”中雾不吭声，过了会，他看见王明媚还在笑着对他，眼中却分明有了泪水。王明媚说：“我知道你从来不属于我，但是有这么一段时间就够了。中雾，你是个好人，是个好男人，你不爱我，但我从一开始对你只是想玩到我真正想把自己完全给你，我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你的好会令别人也想变好。你不习惯残忍地对待别人，我知道，你没有伤害我，真没有。也许从头到尾受伤的是你，中雾我只想以后还能和你做朋友。”中雾使劲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