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五章

五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时间总是有说不清的秘密，就像中雾心里说不清的郁结，本该在今天消失的烦恼，却变成更庞大的形体，张牙舞爪地扑来。陈靖椽轻拍他的后背说：“睡吧。”然后转过身子，挣脱了中雾的怀抱。离开了陈靖椽的身体，寒冷就更肆无忌惮地覆盖，有些微妙的颗粒悄然凝结。中雾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陈靖椽的呼吸时缓时急，显然也没有睡意。任沉默贴着皮肤擦热，也没人愿意打破。

  外面忽然一声犬吠，两人不经意一颤动，中雾低声道：“还没睡？”陈靖椽低声应了一声，好像思索了一下说：“平时这个时间还在唱歌。”中雾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努力想冲出这难堪的沉默，却终于颓然败退，只好黯无声息。陈靖椽的声音低低的说：“想不想听听我和王崎的故事？”中雾一听到这个名字，一股复杂的情绪就汹涌起来，悲伤，自怜，妒嫉，无奈，还有愤怒。中雾知道自己一听这样的故事，必定情绪大乱，不想给自己放纵情绪的机会，于是闷闷地说：“不想。”这回答好像出乎了陈靖椽的预料，在他的印象里中雾是不会拒绝他的。中雾话一出口就发觉语气的生硬冰冷，不想过分流露出情感，补充道：“反正都过去了，还说来做什么。”陈靖椽的声音似乎没有什么波动，说：“也是，都过去了。”不过中雾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他声音的落寞，这落寞让中雾轻易陷入悲伤。陈靖椽忽然又把脸转来过来问：“喂，你是不是很反对我和王崎在一起？”中雾对他的问题感到紧张，很怕他从自己的口气里猜到什么，小心地道：“你和她也没在一起，问这个也没什么意义。”陈靖椽带着点试探的口气说：“当然有意义，我是说个假设。”中（言情小说网：www.♋➏➒xs.cc）雾对他这种口吻很是打蹙，说：“你要做的事，我怎么阻止得了。”陈靖椽叹了口气说：“看来你还是很在意我当年不辞而别啊。”中雾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困了。”陈靖椽低沉却清晰地道：“你知道，有些事是不可能的，勉强不来。”中雾见他平躺着，睁眼看着天花板，猜不透他是不是自怜自伤又或令有所指，在这样的疑惑中视线逐渐蒙胧。

  第二天两人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那人敲门的频率有点奇怪，一长两短，像暗号一样。中雾看了看表，九点一刻，立刻否定了是刘以川的可能，而母亲已经上班，桌上放着豆浆和油条。敲门声并不大，似乎透着股谦逊。中雾一开门却站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男人皮肤平滑，五官清朗，若不是眼角淡淡的皱纹，和神色的内敛干练，完全不会让人想到他实际年龄。中雾疑惑地问：“您找？”男人的嘴角微扬，很快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你哥哥在家吧？”虽然是一句疑问，但语气却分明是肯定。这样自信的男人让中雾局促起来，往屋里看了眼，陈靖椽已经往这边走了过来，未见人，就先冷冷地道：“你老板的消息这么快？又有什么指示么？”中雾奇怪地看着陈靖椽，然后对门口的李正说：“进来坐吧。”陈靖椽已经站到了门口，看了眼微笑的李正，再开口已没有先前的冰冷，仍没什么声色地说：“你工作这么多，这么麻烦来打这个招呼呢？”李正哈哈一笑，中雾却发现他用目光瞥了自己一眼，听着他道：“我今天的工作就是来看望你啊。”陈靖椽道：“如果是工作的话，那就不必了。”李正一怔，马上道：“看我说的，该打，来看你怎么能说是工作呢，我是特意来看你的。”陈靖椽面色缓和了下，中雾从开始陈靖椽对他的不善，到现在陈靖椽面无表情，猜想不到这人是谁，于是道：“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说话吧。”李正笑着说：“不用客气，我就是来看看伤员。”见陈靖椽依旧这么看着他，就说：“你别这么看着我吧？你到沈阳了我怎么也得对伤员表示一下吧。”说罢，从里怀里掏出码的方方正正的一叠钱，正好是一万，递了过来说：“买点补品，好好养伤。”陈靖椽的语气又恢复了冰冷说：“是他要你来送钱的？”李正立刻说：“不是，是我的小小意思。”陈靖椽说：“这算什么？拿钱砸我么？”李正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说：“当然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来看看你，本来想买点补品，又觉得不如直接给你让你自己选。”这话连中雾都觉得毫无诚意，果然陈靖椽道：“收起那钱，我不会要他的钱的。”李正道：“我那天不是跟你说了，你…”他忽然停下看着中雾，中雾识趣地回了房间，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听那人却放低了声音，似乎在劝说陈靖椽，想着他手里的钱，再想到陈靖椽口里的“他”忽然明白这人定是陈锦和派来的了，不由得热血沸腾起来，顿时觉得李正面目丑陋起来。他走到门边，想听听到底陈靖椽是怎样的态度，听得陈靖椽道：“你回去吧，我不会再要他的钱的。”中雾听到了再这个词不由得一楞，仔细琢磨着原来陈靖椽什么时候竟收了陈锦和的钱了，心中的火逐渐炙热起来。

  听门一关上，就走了出去，大声道：“你…要了你爸爸的钱？”话一出口，就觉察出了不对，似乎儿子要父亲的钱，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于是后面的底气明显不足了起来。陈靖椽对他的反映倒是有些尴尬，想了想说：“我没要那钱。”中雾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说不定他所想的拿陈锦和的钱，是在父亲出事前，那陈靖椽又哪有什么不对的呢？何况就算他现在接受陈锦和的钱，也似乎没什么说不过去的，这样想着，自己竟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