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八章

八
  张金心的到来完全出乎中雾可以想像的范畴，完全没有见到老同学的喜悦，蜂拥而至的是愧疚、自责、还有一丝恐惧。如果她将当年的情形联想，那么轻易就会揭穿他潜藏的秘密。王明媚推了推他，然后装作不高兴地说：“喂，喂，看见美女眼睛就不会动了啊？”张金心的确如同脱胎换骨，除了眉眼依稀如昨，其他都已不同。她已经非常苗条，却不同于一般，瘦却仍能显出极其丰腴的部位，红色皮裙配上高筒靴子，和她原本火辣的性格很是相配。她冲中雾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就合膝坐到了中雾对面。王明媚说：“我现在的同班同学，也是你的老相识了吧。”

  中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很木讷地问了句：“你现在身体好么？”张金心笑而不答，很淑女地盯着手里的饮料。王明媚笑着说：“你再这样反映我可吃醋了，怎么你见我时没这么晕头转向啊？好端端问到身体上去了，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中雾略微一呆，随即明白张金心没告诉王明媚她的身体状况，就在这一呆的工夫，王明媚却说：“你们两个先聊着，我去对面看件衣服。”王明媚一走，中雾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了点勇气去面对这样的状况，至少这样避免了很多尴尬。他怀疑王明媚是故意避开的，而张金心一开口也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张金心用吸管搅了半天饮料杯子，然后说：“还是当不了淑女，太累了。我特意跟她说让她离开会的，趁这功夫，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么？”中雾心下纳闷，她的话好像是自己约她见面似的，不过马上又想她是不是要自己跟她道歉啊。这么想，中雾却什么也不想说，不知道为什么，张金心就好像是一个潜伏在身边很大的威胁，一个直视自己过去稚嫩错误的证人，让中雾觉得很难堪，尽管她有着诱人的面庞。

  这样僵持了两三分钟，中雾又问：“你的病好了么？”张金心用透着股骄傲的语气说：“只要有钱，什么病治不了？”中雾觉得自己还是很反感她说话的语气，她趾高气昂的神态，也不接话。过了会说：“你现在在沈阳上学啊？”张金心没好气地说：“你就知道说这些呀？是啊，我是在沈阳上学，我舅的公司在这，我毕业就可以在那里呼风唤雨，怎么样？”中雾实在是忍受不了她的姿态，她说话总有盛气凌人的感觉，让中雾觉得很不平等，刚才对她的愧疚也荡然无存。于是埋头喝东西，不再说话。张金心见他不说话了倒像是着急了，说：“你倒说话呀？”中雾就直勾勾地看着她，不吭声。张金心带着得意的表情说：“怎么样？本小姐现在漂亮吧？你后悔当初没跟我在一起了吧。”中雾发现眼前的她丑陋至极，就算是对她的话的反叛也好，对她的人本身的反感也罢，总之，中雾不想再这么沉默下去，说：“我从没后悔过，即使我现在认识你我也不会去追求你。”看着张金心气结，他心里竟泛滥起一丝快感，不过他很理智地掐灭了这个念头，毕竟是老同学，不能如此不顾情面。然而又一次出乎中雾意料，张金心忽然哭了，但是没有出声，好像是在使劲隐忍着，说：“到今天我总算了结了我的心愿，到了我变了容貌，你还是不肯追求我【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⑥⑥⑨⑨xsw.com】，让我知道至少我当初没看错人。”她这么说中雾却有点不好意思了，也很无助，只好权她别哭了，可是张金心抬起头倔强地说：“我哪哭了？”中雾觉得跟她坐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好在这时王明媚回来了。

  王明媚手里提着袋子，显然刚才看中的衣服被她收入囊中了。中雾再看张金心已经换回了刚才高傲的神情，好像刚刚甩了中雾一样，说：“你们两个聊吧，我还有约，先走了。”然后盯着中雾说：“后会无期。”弄得中雾哭笑不得。王明媚笑着说：“追她的人可多了，她就非说有心上人了，你刚才不会也是受挫了吧？”中雾急忙打岔说起了别的，王明媚也不在意，跟他谈谈说说，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中雾跟王明媚约好下次再聊，到家时陈靖椽笑吟吟地看着他，中雾怎么看都觉得他的笑像是嘲弄，就黑下脸说：“没什么好笑的，就是普通同学。”他这么说陈靖椽倒好像慌了，说：“怎么呢？我看你很高兴呀。”中雾道：“见很久不见的普通同学也可以很开心。”陈靖椽脸上就现出忧色，说：“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喜欢一个女生么？”中雾不吭声，过了会陈靖椽见中雾眼里含着泪花，大吼道：“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你。”陈靖椽很紧张地捂的摇头，像是极力否认什么，但是中雾却从这样激烈的解脱感中找到了释放灵魂的压抑的出口，他发现这样的话并不是很难说出口，而且说出口的感觉远比压在心里痛快得多，只是那深深的绝望又从何而来呢？陈靖椽好像想努力从刚才的话中找到什么犹疑的成分，然而当他面对中雾炙热而绝望的目光时，退却了，低声说：“别开玩笑了。”中雾大声说：“我没开玩笑，哥，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中雾仿佛能听见自己声音的不确定已经占据了主导地位，连自己的语气都在告诉自己一个走向绝路的期望。他忽然知道他还不想要这个答案，这个答案是一个他不想面对的重担，于是冲回了自己的房间，隐约听见身后的陈靖椽喃喃说：“不会的。”

  柔软的床铺在述说着一个阴晦却执着的故事，中雾把头埋进被里，抵抗陈靖椽的低语，抵抗绝望的寒冷，抵抗一个难以更改的事实。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却可以将梦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