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花妍
（一）秋梦暖黄
星期五的上午最后一节课，七班和八班都是体育课。十五分钟的素质训练结束，体育老师便让学生们自由活动。
夏小荷饿得肚子咕咕叫，倚着单杠，无
精打采。柳霁月走过来，递给她一个小口袋，说：我妈做的小月饼。夏小荷打开口袋，掏出饼，刚拿到
嘴边，又递给柳霁月。
我不吃，你吃吧，柳霁月笑，弯起眼角，对了，我妈叫你周末去我家玩，给你做好吃的。说你上次去我家，饭都没吃饱。
哎，没有足够肥的胆儿，哪敢面对柳爸那张脸？夏小荷心想，可别再找不自在了。还是柳妈妈好——
想起柳妈妈，夏小荷又不禁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惊讶。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难道，是梦里？
她努力回想，自己好像是做过这么一个梦，梦里，柳妈妈给自己弄了好多好吃的，胖胖的脸，穿一身家居服……
小荷，听说体育要测试双杠，柳霁月问她，有这回事吗？我可不会玩儿这个，到时候铁定补考。
夏小荷被打断了沉思，回过神来，努力咽下
嘴里的饼，问她：你说什么？
我问你，怎么玩双杠，柳霁月狐疑地看着她，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夏小荷没回答她。她要是说：柳霁月，我去你家前，就知道你妈长什么样了，梦里梦见的。柳霁月会不会觉得自己脑袋有问题？
她不由呵呵笑了，嘴里却说，双杠啊，简单，你看着。说着，她双手撑上去，并拢双腿，抬头，挺胸，收腹……
姐！傅小帆站在下面，喊。看见柳霁月，傅小帆摸摸头，笑笑，有点不自然。夏小荷松手，落下杠，不小心给扭了一下，“嗳哟”叫了出来。
柳霁月赶紧扶住她，你没事吧？夏小荷皱皱眉，柳霁月看她这模样，要拉她去医务室。夏小荷甩甩手，说：没事没事，站站就好。然后问傅小帆，找我干嘛？
那个，我饭卡……我饭卡……傅小帆吞吞吐吐的，看看她。
又找不着了？你有没有点收拾啊？夏小荷有些没好气，都多少次了……傅小帆又挠挠脑袋，嘿嘿笑。夏小荷叹口气，说，放学的时候等着我，一起打饭。
傅远帆伸出手，夏小荷本能地一偏，顺势一巴掌打过去，瞪眼：干什么？
姐，你买啥好吃的了？傅小帆盯着她嘴角，眼巴巴的，没给我买啊？
夏小荷用手背揩了揩嘴角，说，哪有买，是——话还没说完，傅小帆就发现了双杠旁边搁着的纸袋。
给我留的吗？他捡起袋子，顿时眉开眼笑，那我不客气了。夏小荷和柳霁月看着他将口袋打开，又看着他张大嘴巴，一口一个，干净利索地解决了几个月饼。
上辈子，你一定是饕餮，夏小荷无奈地说。
那你不如说我是个美食家，傅小帆舔舔嘴，笑嘻嘻的，填志愿的时候，我得挑一个有很多美食的城市……
行了，放学了去食堂五荤六素吧，夏小荷打断他，别磨蹭。
中午，夏小荷和傅小帆、柳霁月三人坐在一起吃饭。
说好的五荤六素呢？傅小帆嘟嘟囔囔的，就一荤一素……够了，你，夏小荷唬脸，都用我几回卡了？还想大吃大喝，呐，我的回锅肉给你！说完，把盘里的肉夹给傅小帆。傅小帆又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我长身体啊，男生都是肉食动物嘛，一荤一素是不够。等我找到卡了，加倍还你……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填食物。
看柳霁月把自己的红烧排骨夹给夏小荷，傅小帆的眼睛又亮了。夏小荷立马夹给他，瞪眼：还堵不住你嘴了……
你怎么不吃啊？柳霁月忍不住嘀咕，又夹一块给夏小荷，多吃点，不然，篮球都投不进……
我姐减肥，傅小帆鼓着晒帮，说，你们怕胖，都给我——
你姐再瘦，就成排骨了，柳霁月皱眉，都不知道到底是谁该减肥！
英姿端着餐盘，朝他们走过来。
傅小帆，你的卡要掉了！英姿大声提醒说。傅小帆赶紧伸手摸校服口袋，迅速看了夏小荷一眼。
什么卡？夏小荷抬头问。
饭卡吧，英姿又看一眼，在傅小帆身边坐下来。傅小帆赶紧往旁边挪了一下。
你的饭卡不是找不着了吗？柳霁月问他，傅小帆的脸有些红了。
柳霁月，你们寝室有没有愿意睡下铺的？英姿说，我睡下铺都烦得不行了，我们寝室没找到合适的人换。
我倒想睡下铺，柳霁月说，省得天天爬上爬下的，还担心掉下床。英姿大喜过望，真的啊？那太好了，换了，我们。
可我昨天才跟夏小荷说要和她换，柳霁月说，她也答应了。
夏小荷一口饭含在嘴里，迷糊了，自己什么时候和柳霁月说过要换床了？
傅小帆在一边笑，我们宿舍下铺都没人愿意住……
男生宿舍下铺就是全空着，有用吗？英姿把勺子扔进餐盘，瞪一眼傅小帆，存心的吧，你？
傅小帆讪讪一笑，说声“我吃饱了先走了”便站起来跑了。
回到宿舍，夏小荷立刻开始整理床铺。大中午的，你不休息会儿，折腾啥呢？柳霁月皱皱眉。
你不是要睡下铺吗？跟你换。夏小荷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忘了？
现在懒得换，也懒得爬上去，柳霁月打个呵欠，一副吃饱了犯困的样子，先和你挤挤好了，我脑子不好使了，睡会儿。
柳霁月靠里边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话，一会儿没了动静。夏小荷略微向外侧着身子，一动不动。有一股香味，始终萦绕在她的鼻子周围，不是香水，也不是香皂，说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但闻起来很舒服。秒针滴滴答答地转圈儿。这种味道让她的脑子清晰得像雨水洗过的树叶，纹路都能一丝一丝数清。
只要是和陌生人——从来没有一起睡过的人躺一张床，入睡会比平时慢许多。宿舍里很安静，午休的已经睡着了；其余的，去了教室自习。
窗外的银杏树上那些绿色的小扇子被冬天的阳光浸染成了暖黄色。片片暖黄，在夏小荷眼前缓缓飞散开来，悠悠地四下飘落，萦绕成一缕缕温热的清香。夏小荷闭上眼，嗅着温热的香味，伸出手，手指触接着片片飞旋的叶子……
学校的大喇叭突然响起来，搅碎了夏小荷冬日午后温暖的梦。睁开眼，柳霁月的头抵着她的肩，长发遮住了她的脸，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了她的腰。
夏小荷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手在快触到脸的时候，又往后伸了过去——拍拍她的肩：起床了，哎，起床！
哎，好想再睡一会儿……等夏小荷刚转过身去准备下床的时候，柳霁月一边懒懒地说，头继续抵住夏小荷的背，双手环住她的腰，自然地。
夏小荷呆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其他午睡的同学都醒了。猪啊，这么能睡，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夏小荷拍她一下，下床。
&emsp【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₉₉₆₉xs.net】;啊？柳霁月像受了刺激一样，忽地坐起来，匆匆下床，忙忙洗漱。班主任的课，要是再迟到，可就得被就地正法啦。杀一儆百杀
鸡骇猴以儆效尤等等词语，都还不足以阐释班主任的一贯作风。
那节课，内容是“经济全球化与对外开放”，关于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积极影响以及面临的挑战，夏小荷听完却没有留下深刻印象，除了书上的机械的笔记。
“夏小荷，你说说，经济全球化有哪些消极影响？”班主任看着她，目光灼灼。夏小荷用手撑着头，一脸的呆愣。
后面的英姿踢踢她的椅子，夏小荷站起来，眼神慌
乱，掠过课本，一时间找不到救命符号在哪里。
“有哪些消极影响？”班主任重复一遍，依然看着她，等了几十秒，皱眉，“上课要集中
精力，别想东想西的……”
“经济全球化实质上是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为主导的，它们主导着国际经济的‘游戏规则’……加剧了世界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加剧了全球经济发展的不稳定性，一国经济波动，连锁反应增加了国际风险……”
她的视线，落在了前面柳霁月竖起的书本上。班主任挥手示意她坐下。夏小荷瞄了瞄班主任的脸，多云转晴。她暗自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你想什么呢？下课了，柳霁月回过头来，问。夏小荷嘿嘿一笑，很想告诉柳霁月，整节课，那些暖黄的银杏叶片都在眼前飞啊飞的。还有，那个轻轻软软的拥抱，那种若有若无的暖香，柳霁月身上的味道，让人的心，也轻轻软软的。
最终，夏小荷打个哈欠，说，我也没睡醒。
你中午都没来上自习，英姿用笔敲她肩膀，干嘛去了？
宿舍睡觉啊，能干嘛？夏小荷两手一摊。班主任时不时在校门口溜达，神出鬼没的，还没逃出生天，可能就被逮捕归案了。
那干嘛还哈欠连天的？你属猪的么？英姿噘嘴，就没见过你这副模样。
这叫“难得糊涂”，柳霁月戏谑。夏小荷的政治成绩，在班里一直是第一名。背不全经济全球化的消极影响这样的知识点，倒真是第一回。
后来，夏小荷的梦里出现的，常常是那副暖黄的图景，柳霁月抱着她，俩人一起仰头看阳光里曼舞的银杏叶……
以前时不时出现在梦里的荷塘，荷塘边伸手摘荷花的小女孩，渐渐地模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