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花韵
（一）房产之谜
一进屋，夏小荷就催促落梅赶紧搽药。天气这么炎热，真怕她那皮肤越来越严重，给弄得发炎感染。
你把相册给我看看，看了再搽，落梅讨价还价，我瞅瞅，你以前都长啥样。
以后不想穿裙子了？夏小荷唬脸。想——落梅可怜巴巴地说，眼神清澈而无辜地看着她。
那就搽！夏小荷仍唬着脸，说，不然，变成癞蛤蟆——
夏老师，别这样吓人好吧？落梅吐吐
舌头，为了裙子，我搽，搽，搽！说完，拧开瓶盖，在腿上一阵胡
乱涂抹。
夏小荷端着水杯回来，就看见落梅抹墙灰一样涂抹自己的腿，不由摇摇头，搁下水杯，说，给我。
落梅依言把棉签递给夏小荷。
伸手，夏小荷说，抬高点。落梅乖乖地伸出手，眼巴巴地看着她。夏小荷低下头，用棉签蘸着药水，一点一点地仔细搽落梅手臂上的破创处。
痛不痛？夏小荷问，也不抬头。
痛，可痛了，落梅开始哼哼，闭上眼，不断喊：你轻点，哎哟，轻点，呀——
这下呢，还痛吗？夏小荷抬起头，看着她，问，感觉怎么样？
还是痛啊，落梅不知道夏小荷看着自己，继续哼哼说，这药会不会有毒？好痛的。我要是中毒了怎么办？
嗯，里面勾兑了那个什么“含笑半步癫”，夏小荷不由觉得好笑，说，你可小心了，剧毒！
落梅睁开眼，看夏小荷正看着自己，棉签还在手上捏着。咳，光顾着忽悠，都没感觉到人家没搽了。她缩了缩手，立马又缩缩脚。
别
乱动！夏小荷说，当心给你涂衣服上了。说完，接着又低下头，清理她胳膊上遗漏的伤创。
夏老师，落梅叫。
嗯？夏小荷答应一声，不看她。
“你好，好——”落梅一下子结巴了，突然想起林黛玉临终的那句“宝玉，你好，好——”
什么？夏小荷还是没抬头，好毒么？
呃，不是，我是说，你好温柔的，落梅对着夏小荷低着的头，说，以前都没发现。
今天是怎么回事？夏小荷笑，
嘴巴这么甜。在干妈面前，落梅也乖乖巧巧的，夏小荷还有点疑惑她是不是真的有埋伏。
你那个干妈，好优雅，落梅说，一举手，一投足，给人一种很高贵的感觉。不是雍容华贵那种，就是——
典雅，夏小荷接过来说。
对对对，高雅尊贵那种，由内向外散发的独特气质，落梅点头。
夏小荷想起第一次进干妈办公室的情景，想起她办公桌上那幅墨荷图。那会儿，真觉得她像是天上来到人间的女神，不染纤尘。只是，女神也会咆哮、怒吼，跟分裂了一样。
收拾好药水，她督促落梅吃药，又问她：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吗？
落梅喝了口水，咕嘟一声，把药刚咽下去，就听见夏小荷的调侃，不由翻了翻白眼：哪里不对了？
你今天咋这么老实呢？夏小荷看着她，说，在干妈面前。
没发现你干妈高贵典雅的气质里，有双犀利的眼睛么？落梅说，有点冷冷的杀气，我功力不够，不敢迎战。
武侠小说看多了，夏小荷有点不以为然，说，还杀气，你要是见过我妈，那得用什么来形容？
你妈什么样？落梅问，灭绝师太？
夏小荷扬起手，作势要打她。落梅自觉说话有些造次，赶紧捂住
嘴巴。看夏小荷的手扬在空中，很快又放了下去，她可怜巴巴地说：我错了——
看吧，都在这里了，应该，夏小荷把带回来的相册递给落梅，自己收了换洗下来的衣服，去卫生间洗。
落梅翻了一阵，对着卫生间大喊。夏小荷连忙跑过来，连问，怎么了？
怎么没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啊？落梅蹙眉，说，好奇怪，你小时候到底长啥样？乡下有，又不是你；这里呢，居然还是没有！
有什么奇怪的？我妈说我小时候对着照相机就会哭，丑得很，一张都没拍成，你上哪里看去？夏小荷嘁一声，我还以为地震了，叫这么大声。
这个【言情小说网：ẃẃẃ.6699xsw.com】问题，以前柳霁月就问过她了。有时候看同学拿小时候的照片传着看，特别羡慕。自己小时候长啥样呢？自己是没法知道了。
到了黄昏，室内的电风扇已经烧得滚烫了。夏小荷叫落梅换上衣服，打算去外面吃饭。走了几天，冰箱里也没有蔬菜。
想吃什么？夏小荷问落梅。
川菜！落梅两眼放光，我要吃麻辣的。来四川快一年了，她的味蕾，已经熟悉了川菜的麻辣味，连夏小荷这样无辣不欢的正宗四川人也对她刮目相看了。
太阳已经下山了，但街道上依然有灼人的热浪。不过，没有室内那么闷，好歹，空气中有点微微的风。
两个人沿着江边的街道往饭馆里走。公路上的车流不断，司机时不时摁着喇叭，满是焦躁。哎，看哪里呢，看路！夏小荷走在落梅左手边，不断提醒她。
放着这么好的人儿不要，挑一个鼻子眼睛不正的臭男人，真傻，落梅手肘压着夏小荷肩膀，笑嘻嘻的，说，真的很傻。
说谁呢，你？夏小荷没反应过来。
吹空调吃好吃的喽，落梅不搭话，拉着夏小荷进了饭馆。
落座，落梅点了一个香辣河虾，一个麻婆豆腐，夏小荷加了个鱼香肉丝，再要了一个酸菜粉丝汤——全吃辣的可不行，落梅胳膊和腿上的疱疹什么的还搽药呢。
要两个冰镇酸梅汁，落梅看服务员过来了，连忙说。
一个冰的就够了，夏小荷更正说，另一个要常温的，谢谢。服务员点点头，走了。
上菜的时候，酸梅汁也来了。夏小荷伸手摸了一下，然后把常温的放在落梅面前，示意她喝这个。
我要的是冰镇的，落梅抗议，常温的你自己喝。说完，然后伸手过来拿夏小荷面前的酸梅汁。
夏小荷拿起筷子，在她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
痛！落梅叫屈。正好这时候，夏小荷的手机响了。趁她看掏手机看的时候，落梅赶紧去拿她的冰镇酸梅汁。不料，夏小荷一边接电话，一边用手捏着瓶子，迅速地把吸管插了进去，喝了一口。
嗯，外面吃饭。和朋友。你在哪里？回家了？夏小荷讲电话，放下饮料，说，那明天吧，今天不行，谁让你不早点告诉我？好了，就这样！
挂了电话，夏小荷又低头喝酸梅汁。咦，咋不凉快呢？她抬头看落梅，这丫头嘴里含着吸管，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喝一口就是你的了？落梅得意地笑，瞅瞅你那小样儿！《天下无贼》看的吧，插个瓦片就能归你了？
你不能喝，夏小荷叹气，说，别任性，过两天当心肚子疼。给我。
落梅乖乖地递过来。看她一幅可怜模样，夏小荷把河虾搁在她面前。这丫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爱露出一幅无辜的样子。
哎，好久没吃虾了，落梅咬了一口香辣虾，说，怀念大海虾了——
S市地处盆地腹部，几乎没有正宗鲜活的海虾可吃，常见的，也就这种淡水的河虾了。这丫头，开始想家了吧？
夏小荷用手触碰了下玻璃杯，一点温热，不烫，把水杯搁到她面前，又向服务业要了水壶——吃几只虾，那辣劲就上来了，得不断喝水。
哇，好辣！落梅嘴里嘶嘶的吐气，还不忘问夏小荷，你见过大海没？
夏小荷摇摇头，就高考后，一家人和干妈他们去过川西高原，还没去过大海。初中那会儿看三毛的《万水千山走遍》，还幻想着某一天，能够让自己的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上大学的时候，向未北邀自己去凉山过火把节，那会儿还想着来日方长，等工作稳定了，自己能挣钱了，去感受少数民族的别样风情。
“单独旅行的人，除了游山玩水之外，可能最需要的尚是一份安静。不要急，匆匆忙忙的活着又看得到感受得到什么呢。没有一样东西是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那么便让它们随风而去吧。”夏小荷想起三毛的这段话，不由又有了些感触，要失去的，终究会不可避免地失去。
喂！落梅用手在她面前晃，喊，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饭也不吃。
夏小荷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去海边住一段时间，好不好？反正你现在也闲着，落梅说。夏小荷点头，行啊。
那，明天就走，好吧？落梅就是个风风火火的人，说行动就要行动。
明天不行，夏小荷说，有安排了，改天。
去哪里？你，还是我们？落梅问。夏小荷想了一下，说，我们，去我家。落梅点头，说，龙潭虎穴，我也陪着你。
回趟家而已，夏小荷不觉哑然，还龙潭虎穴，有那么夸张吗？
吃完饭回家，顺路买好了去海边的火车票。火车不能直达，只能到沈阳，然后再转车。而且，只有
硬座了。
硬座就硬座，比无座好啊，落梅拿着票，雀跃。
回去后，夏小荷便催促落梅去洗澡。等落梅洗完，她拿着衣服进去，才抹上沐浴液，就听见落梅在外面大声叫她。
大惊小怪，夏小荷心想，不搭理她，继续洗澡。
一会儿，门就被拍得砰砰响。干什么？夏小荷皱皱眉，这丫头又怎么了？
你快点出来！落梅拍着门喊。夏小荷只好把门开了一道缝，看着她，问：失火了吗？落梅扬着手里的东西，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夏小荷问，洗澡摘了眼镜儿，她也看不清落梅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应该是房产证吧，落梅晃一晃手里的东西，说，上面写的是S市西山路。夏小荷凑近一看，正是那张夏家人傅家人都苦寻不着的房产证！
哪里找到的？她连忙问。
影集里啊，落梅说，我翻到最后一篇，看你高中的毕业照，抽出来后，它就掉出来了。
夏小荷冲掉身上的泡沫，裹了浴巾就跑出来。拿着产权证仔细看了一遍，是西山路那套门面房的没错。
怎么会在影集里？影集一定是妈妈让干妈拿的。只是，干妈知道里面有产权证吗？妈妈嘱托过她要交还给自己吗？
又是一串疑问。
你妈和你干妈，关系非同一般，落梅说，打断了夏小荷的思路。夏小荷问，怎么不一般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没有交给你爸，却交给了一个外人，落梅说，或许，在你妈心中，你干妈应该不是外人。
干妈，应该是妈妈最信赖的人了吧，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连同记录着来来往往时光的相册交给她保管。
你不打电话问问你干妈？落梅问。
问什么？怎么问？夏小荷踌躇，问是不是妈妈亲自交给她的？如果是，就证明了妈妈不相信
爸爸，跟夏家所有人一样；如果不是，也就说明妈妈也不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一切只是个意外？
不论是哪个答案，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
夜深了，落梅睡熟了，夏小荷还睁着眼，耳朵里都是风扇呼呼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