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物是人非
清早，夏小荷还在梦中，傅小帆就打电话来了。
收拾完毕，夏小荷带着落梅去外面吃了早餐，叫了出租车，往步行街那边的二医院家属小区去。天太热，没法骑车，再说，还有落梅。
姐——阳台上，傅小帆朝着她挥手。
打开门，傅小帆拉住她夏小荷，姐，好久没看到你了，都想死我了！看见落梅，他愣了一下。
你好，落梅伸出手，说，我是韩落梅。
傅小帆握住她的手，满脸是笑，你是我姐大学同学？外地的？落梅点头，也不多做解释。夏小荷拿掉傅小帆的手，问：你一个人在家？爸呢？
接人去了，说了中午一起出去吃饭，傅小帆回答说，爸都订好位置了。
夏小荷还没问接谁，落梅拉着她，说：去你闺房参观参观，不介意吧，夏老师？看她笑得促狭的意味儿，夏小荷给她翻了个白眼，看小帆在场，忍住了在她头上来个爆栗的冲动。
打开房门，一股窒闷的味道扑面而来——好久没住人了，也没人打扫。书桌上也落满灰尘了。夏小荷转身去卫生间找帕子。
路过妈妈的房间，她轻轻地推开门。屋里的陈设，还保持着妈妈在的时候的样子，只是，如今，和自己房间一样落满了尘灰。
物是人非，事事休。
姐，你老不回来住，都成杂物间了——傅小帆看她发愣，说。她在心里幽幽叹一声，什么都没说，又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呀，你果然是个好儿童，落梅看着书桌上和书架上的奖杯和证书感叹，优秀啊，简直就是大多数爸妈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嘛！
少来，你！夏小荷嘁了一声，要喝倒彩了是吧？
诚心诚意，发自肺腑，落梅说，一边翻看夏小荷的证书，我从小到大都是被放养惯了的，天天琢磨着怎么赚钱，成绩一塌糊涂。
还能考上武汉的大学，说明你才是人才啊，夏小荷笑，这才是让人佩服的地方。落梅的过去，夏小荷所知甚少。她从来不打听别人的故事，除非，对方愿意说，她乐意听，否则，她不问。
哎，这个，可以看不？落梅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上着锁的日记本，问夏小荷。
不可以！夏小荷迅速伸手去抢落梅手里的本子。落梅很快缩了手，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还就好奇——
能有什么秘密？夏小荷说，谁没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时候？都是
乱七八糟又不值一提的情绪。
那你抢什么抢？落梅把手背在后面，凑近夏小荷，看着她的眼睛，说，这里面，是不是你的初
恋？
夏小荷不答，低头擦桌上灰尘。【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₉₉₆₉xs.com】
生命中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不是你炽热的
恋人，也不会成为你终生的伴侣，但她始终会在内心深处真实地存在着。
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有个初恋，说明青春期爱情正常地萌发过，落梅把玩着笔记本，说，这些，都成了珍贵的回忆了。
那你的初恋呢？夏小荷逗她，正常萌发过吧？
我的初恋——落梅看着夏小荷，顿了一下，说，她是别人的初恋。看她认真的样子，夏小荷有些疑惑了：向未北不是落梅的初恋吗？没听说向未北之前喜欢过谁啊。
也许，是向未北没有提起过吧。夏小荷也不想问落梅关于向未北的事情，关于她，在落梅面前，能回避就回避。
姐！傅小帆在外面敲门，爸回来了。
两个人出了房间。打完招呼，夏小荷的
爸爸就喊出发了，刚走出门，夏小荷又折回去，跑进书房，在书柜里找到相机，揣进背包。
到了楼下，她才发现院里停着一辆崭新的白色奥迪。
爸换新车了？夏小荷问傅小帆。傅小帆点头，昨天我回来后，一起去提的车，奥迪A6，车型不错吧？接着，又凑近她，小声说，公车。
副驾驶位置上，坐着那个贾阿姨。看见夏小荷他们，伸手给他们打开车门：快上来，外面热。
等三个人坐进后座，
爸爸开始倒车，说，小荷，你什么时候去考个驾照？小帆这次回来也要报名。以后要求会越来越严格的，怕是不好拿本了。
姐，咱俩一起去，傅小帆说，争取利用这个暑假把本拿到。以后买了车，你就不用骑自行车了，夏天热冬天冻的。
我哪有余钱买车养车？夏小荷说，现在工资又不高，我可没有那个提前消费的新观念。
让爸给你赞助啊，傅小帆说，除了你出嫁，目前好像就买车可以名正言顺宰爸了。爸旁边的贾阿姨说，你们买车，都可以赞助的，只要是正事。
夏小荷还没表态，爸爸又说，你俩都去，我给你们交报名费。
我还没想好，夏小荷说，想好了再说。
这有什么好想的？爸爸说，技多不压身，将来，驾驶会成为一项工作的附加技能，买车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寒假的时候，三姨也提过让她考驾照这事。自己倒没想过自己要拥有一辆车，骑自行车也习惯了。
你姐弟俩一起去，还可以交流一下学车心得，副驾驶位置上的贾阿姨说。傅小帆说，是啊，我相信我可以做我姐的师傅，是吧？女生开车都是S形——
就你能！夏小荷白他一眼，刚想奚落他两句，转头却看见落梅一声不吭安安静静的样子，问她：你是不是冷啊？
还好，落梅简短地说。听夏小荷这么问，爸爸说，冷吗？我把空调调高点。
说话间，到了明村时光。进了包间，服务员就过来问是不是可以上菜了。爸爸点点头，让上菜。转过头来介绍说，这家酒店，在S市也才新开没多久，环境优雅。还有不少特色菜，卤味拼盘，西施豆腐，荞麦面等等，都不错。
菜陆续上来，爸爸给每个人杯子里逐一倒满饮料，说，要开车，今天就不喝酒了。
饮料是冰镇的橙汁。夏小荷把茶水移到落梅面前。
看爸爸的样子，像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宣布一样，夏小荷觉得。难道是，他和这个贾阿姨？不会吧，这是不是快了点？看那个女的，说话就跟家里的女主人一样——
今天，把你们姐弟叫来，一是因为，我们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爸爸说，似乎又在斟酌字眼，二呢，是因为，还有一件事情要征询一下你们姐弟俩的意见。
傅小帆也放下筷子，几个人都沉默着，等着爸爸开口。
那个，我和你贾阿姨，决定在今年十一的时候举行婚礼，爸爸说完，看姐弟俩不说话，又说，你们贾阿姨不想大操大办，我呢，也是这个意思，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再加上一些至亲、好友，办几桌就行了。
这哪里是征询意见？分明是宣布决定的，夏小荷心想，十一，去年的十一，妈妈还在呢，一年时间不到……物是人非事事休！
姐！傅小帆悄悄碰了碰她，使眼色，接着自己站了起来，给爸爸和贾阿姨倒饮料。看她没动，傅小帆又用脚踢了她一下，夏小荷只好站起来。
爸，阿姨，我和我姐欢迎你加入我们家，祝你和我爸白头偕老！傅小帆喝干了杯子里的饮料，夏小荷也闷着头喝了。
坐着，你们俩，贾阿姨招呼说，还有小荷同学，你们多吃菜。不要外道。
叔，姨，落梅站起来，举起茶杯，说，我就以茶代酒，恭喜你们！
你坐着吧，别客气，贾阿姨招呼落梅，吃菜，吃菜！
看那个女人热络的样子，夏小荷心里更不舒服了。面对一桌子好菜，却没了食欲。
爸爸也说，我们小荷以前从来不带同学回家玩的，呵呵，难得，你不要见外。以后常来家里吃饭，贾阿姨烧菜手艺不错。
这点，我可以佐证，傅小帆一边吃，一边笑，真的，阿姨的手艺确实一流，跟大厨差不多了。
这孩子，
嘴甜，贾阿姨望着傅小帆，笑，满脸慈爱。
我说实话，阿姨，您这手艺，用北方话说，杠杠的，分分钟秒杀掉我们学校外面那条小吃街的老板！
啊——傅小帆又叫一声，夏小荷赶紧说：就是，小帆一说到好吃的，还喜欢用叫声来抒情。从小就这样！
说完，夏小荷心满意足地把脚从他的脚背上移走。
落梅的视线，掠过傅小帆的痛苦的脸，又停在夏小荷的满足的眼睛里，瞬间明白了桌子下面的情节，想憋着笑，终究没憋住。
傅小帆干笑两声，说，今天是个好日子，要化欢喜为食量，你们都多吃点！贾阿姨不断给他夹菜，他埋下头，藏了一脸的尴尬。
吃完饭，夏小荷就要走。爸爸说，小荷，现在你也放假了，回家来住吧，正好，可以和小帆一起去驾校。
是啊，姐，你回来住吧，我一个人在家，没你，家里好冷清的，傅小帆央求说，等学完车，我又得走了。
哎，你都多大了？夏小荷没好气，该找女朋友了，知道不？还这德行。
你都还没男朋友，我哪里能走到你前面，傅小帆笑，先大后小，长幼有序。
这时候知道长幼有序了？夏小荷不屑地哼一声，然后小声嘀咕，你个叛徒！看爸和那个女的都看着自己，夏小荷提高声音，不跟你啰嗦，空了我就回家。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你还有什么好忙的？都放假了——傅小帆质疑。夏小荷也不搭理他，跟爸爸打了招呼，伸手拦出租车。
小荷，我送你们，爸爸说，很快的，太阳这么大——
不用了，爸，你送贾阿姨吧，夏小荷拉着落梅，钻进出租车。太阳太毒辣了，日头下站一会儿，感觉要晒掉皮似的，可又觉得一阵阵地发冷。
你咋不让你爸送？落梅问她，好好的奥迪不坐，坐夏利。
你不是不喜欢他的空调么？夏小荷半开玩笑地说，咱宁可在夏利车里自在，也不愿意在奥迪车里过敏。
是有点过敏……落梅叹。
刚才为什么不开心的样子？夏小荷又问她，闷闷不乐的，怎么了？
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有家人的感觉，很好，落梅说，和家人一起生活，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
妈妈离开还不到一年，爸就要和另外一个女人携手婚姻了，这样的家庭，有什么好羡慕的？夏小荷有些吃惊，这丫头，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
由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她叹，这么快就被别人迷住了……
都说抓住男人的胃，就抓住了男人的心，落梅做思索状，你爸是个吃货么？还是，你弟是吃货？
夏小荷闷着头，像没听见一样。
路过卖票的地方，落梅喊出租车司机停车。干什么，你？夏小荷狐疑地看着她。
退票，落梅说。
退票干什么？夏小荷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好好的，干嘛要退？
你不是要去考驾照吗？这票不退了，可惜了，落梅说，顶多损失点手续费吧，好歹能退一大半回来。
走吧，师傅，夏小荷招呼出租车司机，我们不下车。
原计划，不变，回去收拾收拾，夏小荷转向落梅，把包拉开，让落梅看里面的相机：这个我都准备好了！
噢耶！落梅欢呼。
明天，向着大海，夏小荷举起胳膊，横在胸前，说，出发！心里的抑郁，顿时消解了不少。天要下雨，爸要再婚，能改变吗？去他的再婚！去它的烦恼！
你是出游，不是就义，落梅笑话她，摆刘胡兰的造型干什么？
不明白了吧，这是江姐，不是刘胡兰，夏小荷更正，放下手，说，算了，你不认识她，咱们四川土生土长的巾帼英雄。
《红岩》这样的作品，现在还有多少人看？自己还是在妈妈房间里的书桌上看到的。上中学的时候，说起这本书，竟然没有一个同学看过。
你说的是被国民党关在重庆渣滓洞那个江姐嘛，一直没开腔的司机说，遭严刑拷打，手指头里都扎满了竹签也不出卖同志不出卖组织，还有部电影，《在烈火中永生》，演的就是她嘛。到重庆去，好多人都会去歌乐山参观渣滓洞的——
师傅，你好有文化，落梅赞叹，懂这么多。
啥子文化不文化，我们以前就是看这些电影长大的，司机感叹说，现在的年轻娃儿，有几个晓得这些老电影，一天到晚都看些古惑仔的影片，打打杀杀的。
司机四十多岁的样子，打开话匣子，就没玩没了。夏小荷偶尔接一句，也不打断他。下车的时候，计价器上显示15元，夏小荷掏出20给司机，司机找了10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踩油门，走了。
这师傅，是找到知音了，落梅笑，哎，夏老师，你先回去收拾东西，我溜达一会儿再上来，屋里怪热的。
好吧，别跑远了，夏小荷叮嘱，早点回来洗澡。
知道了，丢不了！落梅吐吐
舌头，你先回。等夏小荷走了，落梅迅速跑到院外街上的杂货店里，拿到自己要买的东西，藏在包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