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此情可待
国庆节前夕，杨茵约夏小荷去成都游玩，夏小荷以家里有事的理由婉拒了。自从给她介绍那个相亲对象不了了之后，杨茵也就不怎么在她面前提个人问题了。在不太熟络的同事眼里，夏小荷是一个比较高冷的人，特立独行，不跟风，不扎堆串门，不在人后谈绯闻八卦，更不会和男同事开玩笑。甚至，有人在背后说她性格孤僻，不太合群。
她觉得，这样的形象也好，给自己少了不少麻烦。至于有好事的同事背后怎么议论自己，
嘴在别人脸上，自己还真管不了，更犯不着去较真。
爸大喜之日，夏小荷都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为这个，她脑袋都想疼了。期间，三姨和三舅他们都打电话给她，问爸婚礼的事情。看来，爸还是给他们一一发了请柬了。只是，凭感觉，夏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来参加这场婚礼。这些，也不是自己要操心的，自己要操心的，是怎么送个礼物。
送花吧，到时候，落梅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说，多大的事儿？交给我好了！
那行，你直接让人送过去，夏小荷如释重负，给他们就行了。要自己拿着花献上去，还真是为难人。
十月一号，直到中午，夏小荷才动身往酒店去。给落梅打电话，落梅说店里生意好，走不开，让夏小荷独自去。
不去更好，自己都不想看那场面，夏小荷想。
出租车路过郁金香的时候，她看到了一袭婚纱的柳霁月，像一尊被雕琢过的工艺品一样，捧着一束艳丽的玫瑰，站立在酒店门口，和新郎迎接宾客。
瞅个空隙，出租车驶过去，柳霁月很快被抛在后面，倏忽而过。
今天结婚的都扎堆了，司机念叨，好几条街都有办婚礼的，追着要红包的人也多，害得路都不通畅了……
是的，都扎堆了，一个是自己曾经无比亲密人，一个是自己的
爸爸，生命中重要的两个人，都在今天结婚……
还没到酒店门口，夏小荷就下了车，看了一眼门口，爸不在那里，只有一个写礼金簿的人坐在那里。看样子，吉时已经到了，婚礼要开始进行了。
电话响了，一个陌生号码：您是夏小荷吗？夏小荷答应了一声，旁边一个举着手机的男孩笑了：梅姐时间掐得真准，刚刚好。说完，男孩把手里的一束康乃馨递给她。
姐！傅小帆看见夏小荷，迎了上来，搭着她肩膀，说，你怎么才来？你那个同学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好漂亮的康乃馨！看见花，傅小帆又赞叹，贾阿姨一定会喜欢的。姐，你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
夏小荷不理睬他，看男孩转身要走：要不要签字？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了，梅姐让送的，男孩笑，不用签字。给郁金香新娘送的，都没签。说完，骑上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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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香？！你给柳霁月也送花了？你不是说不知道她结婚的事吗？傅小帆睁大眼睛，你逗我玩的啊？
还进不进去？夏小荷沉着脸。
进，进！傅小帆连忙说，婚礼快开始了，你别老绷着脸，行不行？这是婚礼——
有完没完？夏小荷有些不耐烦，转身往里走，傅小帆赶紧跟上去。
音乐响起来，她的步子，有点机械地往前移动，也没听出来是什么曲子。
到了拜谢
父母的环节。首席上，坐着个白发苍苍的
老头儿，还没等新郎新娘拜下去，就站起身，扶起他俩，说：当初，我糊涂啊，让你俩受这么多苦……言罢，老泪纵横。
爸，都过去了，我们都开开心心的，以后，新娘语调有些哽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和远帆一起孝敬您。夏小荷看见
爸爸的手，紧紧地揽着新娘的腰。
可惜，那不是妈妈。
姐！傅小帆用手碰碰她，示意她献花。
她呆愣了一下，傅小帆紧挨着她，暗中推动着她往前走。
爸，贾阿姨，夏小荷牵动
嘴角，努力让自己微笑，说，祝福你们。
谢谢！你能来，我很开心，爸说，接过她手里的花，递给了新娘。新娘抱着花，嗅了嗅，说，好美的花！谢谢你，小荷！
里面还有两朵百合呢，傅小帆赶紧说，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谢谢！这孩子，真有心，哎——新娘忙从伴娘手里拿过一个红包，递给夏小荷。
拿着啊，姐！看她不伸手，傅小帆又暗中用手肘碰碰她。
拿着吧，这是回礼，你该得的，小帆都有了，爸说。
夏小荷只好收下红包。傅小帆拉着她在首席坐下来，说，我们家的，就这桌了。
主持人高声让所有宾客举起手中的酒杯，为新人祝福，然后宣布仪式结束，让宾客们开怀畅饮。
你是小荷吧？白发老头儿看着夏小荷，问。
是的，这是我姐，傅小帆说，外公，这是，贾阿姨的
父亲。
和小帆一样大，真好，老头儿笑眯眯的。夏小荷礼貌性叫了声爷爷，心里却把傅小帆又骂了一遍：叛徒就是叛徒，都叫上外公了！
她侧眼看了看挨桌敬酒的新人。爸西服笔挺，满面春风；新娘笑靥如花，享受着宾客的祝贺。这个时候，郁金香里，也是这样的场景吧？
她的目光，满场溜了一圈，没看到夏家的一个代表。
满桌
精致的菜肴，一样都不对自己的胃口了。落梅还在上班，也不知道吃了饭没有。
正想着，落梅的电话过来了，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瞅了空，夏小荷就溜了出去，顺道在外面要了两份外卖。
进门，刚放好饭菜，落梅就回来了。
啊，好香，饿死了，你买什么好吃的了？落梅踢掉鞋子，跑过来，看桌上的菜，哇，鱼香肉丝，尖椒回锅肉，夏老师，爱死你了！
去洗手！夏小荷拿着碗出来，看见落梅正偷偷地用手拈菜吃，用筷子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一下，喊。
嘿，小时候饿怕了，不讲究，落梅笑嘻嘻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却让夏小荷心里隐隐抽了一下。这丫头，小时候吃太多苦了。
等落梅洗完手回来，她的碗里，搁满了菜。盘子里，还剩了几片尖椒，一点茄条。
快吃！夏小荷催促。
对我这么好，我得知恩图报，落梅把菜拨拉一部分给夏小荷，你也吃。
我吃过了，夏小荷说，这是陪你吃。
还不知道你，刚才没吃饭吧？落梅哼一声，别装了，一起吃。
这丫头，跟有千里眼一样，夏小荷笑，对她说，咱们去买本菜谱，把厨艺提高提高，免得叫次外卖还跟吃大餐一样。
嗯，落梅嘴里填满了饭菜，翻着白眼点头。
唉，姑奶奶，夏小荷拍拍她后背，刚想说你慢点吃没人抢，落梅咽下饭菜，清楚明白地答应了一声：哎，孙孙真乖！
你！她瞪眼，语塞，这丫头！
别瞪了，落梅马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过节，店里好忙的，到处都要花，脑袋都超负荷了。
郁金香，今天也订花了？夏小荷想起送花那男孩说的花，问她。
没有，落梅顺口答，看一眼夏小荷，马上又说，订了。夏小荷盯着她，说，是不是你的主意，你让送过去的？说实话。
你别这样看着我，落梅嗫嚅，没跟你商量，是我自作主张，我……我错了。
送的什么花？夏小荷问，放缓语气。这丫头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软了心。
红玫瑰和康乃馨，落梅眼里开始闪光了，20支顶级的红玫瑰，15支紫边康乃馨，可漂亮了。
嘚瑟几句，又拿眼看夏小荷，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夏小荷摇摇头，为什么要生气？哪有那么多的气好生的。
真的？落梅凑近她的脸，问。真的，夏小荷点头，接着问，有什么寓意吗？
就是，最浪漫的是，我们走过一段美好的青春岁月，再回头，太阳依旧在老地方升起，生活很美好，落梅说，可以吧？
谢谢你，夏小荷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说，真的，谢谢你，只是，没有“再回头”了。
自己和柳霁月这两条线，经过短暂的交集，在五年前的国庆节，就开始朝着各自的方向分离了。
如诗人所写，“你我相逢在
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再美好的过往，也不过是追忆了。对走不下去的感情来说，执手相聚是偶然，放手分散却是必然。
换衣服的时候，夏小荷拿出婚礼上的那个红包，顺手扔写字台上。
落梅看见了，拿过去，刚拆开，又哇地一声叫开了：谁给你这么多钱？
那女的，夏小荷淡淡地说，回礼。
哎，咱这一束花，换了这么多回礼，赚了，落梅数着钱，喜滋滋的，意外之财啊，我们发了！
财迷！夏小荷点着她的头，说，你那两束花，得损失多少工资？
挣不了钱，你会一直养我不？落梅偏着脑袋，问她。夏小荷点头，那是肯定的啊，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落梅，对自己来说，是向未北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遗嘱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一言”呢，还养不养？落梅问，会不会就嫌弃了？
你那脑袋，还是留着想花想钱吧，夏小荷笑了，想这些
乱七八糟的问题干什么，不嫌累吗？
我去看花，落梅往阳台走，也不再追问她了。
隔着落地玻璃窗，看着落梅的背影，夏小荷问起自己来，如果不是因为向未北，这丫头，会在自己身边一直这样下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