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爱要勇气
绕到学校后墙，江湖蹲下身子，接着手机光查看了一阵，喊：就是这里！他伸手推了推墙砖，纹丝不动。
六年了，你以为学校还没发现你们的密道？英姿说，死心吧，翻墙！
想当年，为了出去看世界杯，一群男生身手灵活的翻墙，为讨女生欢心，还专门找了个不易引人注意的角落刨砖，弄了条密道。
我就不信，总有个地方是松的！江湖站起身，后退几步，又看了看，往前走几步，蹲下去，仔细查看墙砖。他又用力推了推，砖头倒塌的声音刺激了他的神经：在这里！找到了！
果然喝多了，你！地方都找不到了！英姿猫着腰，率先钻了过去。
你出来！江湖抓着杨承志，你还是个男人么，跟着女生钻什么！
几个男生一个接一个，爬上墙头，跳了下去。和女生汇合后，奔向操场。几个男生玩起了双杠。
时间过得真快，英姿感叹，看你打球，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轻软的夜风里，夏小荷借着远处的灯光，看着模糊的篮球框，十七八岁经历的种种浮现在眼前。也许，人生就是一场寂寞的旅行吧，谁能陪我们走到最后呢？回忆总是冷冷的潜伏着，恃机而出。所有的痛苦和美好，都终将随着岁月的河流慢慢流逝。直至了无痕迹，无处追寻。
夏小荷，来一曲吧，祭奠一下我们的年少时光，英姿的话，打断了她的沉思。青涩的雨季过去了，终不会再来。
什么祭奠，顶多算是怀念！夏小荷一边调弦，还不忘调侃她，明明是凤姐，就别装林妹妹了！
讨厌！英姿一拳擂在她肩膀上。她借机坐下去，拨动起琴弦来。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听到吉他声音，男生们围了过来合唱。
落梅坐在夏小荷旁边，时不时看一下手机。夏小荷瞥见了，想，不知道她的手机里，都有谁真诚的祝福？
真好，青春！落梅感叹。
表妹来一个？江湖鼓掌，男生们也跟着鼓掌：来一个，来一个！
来就来，落梅站起来，把手机扔给夏小荷。屏幕还亮着，夏小荷瞄了一下，信息界面，没有今天的新内容。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我知道一切不容易，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夏小荷抬头看着落梅，怔住了——落梅正看着自己，一双眼眸，即使在夜幕下，也能看见闪着晶亮的光彩。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我们都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唱到这里，落梅停了下来，说：这首歌，送给某个人，希望，她能喜欢。她的眼波，依然在夏小荷身上流转。
触碰到落梅的目光，夏小荷感觉到自己的脸又发热了，低了头。
比专业的还专业，杨承志赞叹，那谁，“某个人”真有福气啊。
我还以为是原声没有关，傅小帆竖起拇指，跟梁静茹的声音还挺像的。美女姐姐，再来一首！
表妹，再来一首！众人再次鼓掌。落梅坐回到夏小荷身边，像没听到掌声似的。
真好听，夏小荷由衷地赞叹，这歌，百听不厌。
好，回家唱给你听，落梅笑了。看见她的笑容，夏小荷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云开日出，天放晴了，也没留意她的话，更没注意到英姿看她俩的眼神。
傅小帆来一首？英姿鼓动。
别！别人唱歌要钱，他唱歌要命，夏小荷阻止说，我还想回去睡个好觉呢。
现在，我都成了我姐的涮料了，傅小帆说，不涮不乐。一群人又笑。
保安巡逻来了！英姿冷不丁喊。
远处的梧桐树下，晃动着几束手电筒光，明晃晃的。一群人赶紧往后围墙撤退。夏小荷拉起落梅，也跟着跑。
谁？干什么的？几个保安发现
黑影，喝问。闻声，几个人跑得更快了。
站住！站住！拦住他们！保安大喊着追了过来。
等等我！英姿在后面喊，一瘸一拐的——脚上的高跟鞋成了负担。傅小帆跑了几步，又折回去，不由分说地脱了她的高跟鞋，背上她就开跑。
一群人也不分男生女生了，慌慌张张从缺口里钻出去，胡
乱填上砖头。
到了街道上，成功脱离保安的追堵，几个人或蹲或撑着腰喘气，面面相觑后，哈哈大笑起来。
咱们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英姿说，今天也嗨够了。你们谁到重庆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我送你吧，傅小帆说。
你不送你表妹？英姿问。表妹？傅小帆懵了，很快反应过来，说，她和我姐顺路，我送你吧。
英姿也不再拒绝，打了招呼，和傅小帆先走了。
我送你们？杨承志转向夏小荷。
不用了，夏小荷说，这里离我住处不远，和你也不顺路。各位，下次再聚！先走了，说完，伸手拦了出租车，招呼落梅上车，也不管杨承志和其他几个男生了。
“还和高中那会儿一样的脾气。”“可不是，鹤立
鸡群，特立独行。”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听见几个男生的对话，夏小荷的
嘴角动了动。
挺羡慕柳霁月的，真的，落梅突然说，自言自语一般，也不看她。
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好羡慕的？夏小荷不解，嫁那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落了个众叛亲离。
落梅没有回答，望着车外的霓虹。
回了家，夏小荷就到厨房翻箱倒柜。咦，明明记得就放这里的，她挠挠脑袋，怎么不见了？
你干嘛呢？落梅跟进来，问她，大半夜的，折腾什么？
你春节买的那些焰火，去哪里了？她问，除夕晚上，喝了点酒，有点昏，也没放成，后来，收拾房间，自己就把它们搁进了橱柜。
在外面，鞋柜里，落梅说。
鞋柜？夏小荷疑惑，怎么跑鞋柜里去了？
你记错了吧？落梅笑，管它呢，咱们去楼顶放去。她没告诉夏小荷，早上自己起床的时候，就把它拿到鞋柜里去了，预备晚上回来的时候放，打开门就能拿到。
两个人爬上楼顶。已经是半夜了，四下一片寂静。借着远处霓虹投过来的一点光，夏小荷点燃了焰火，递给落梅。
焰火嗤嗤地发出绚亮的火花，落梅拿着手上，不停甩动，欢呼，一会儿又拿到夏小荷面前快速一晃，然后跑开。夏小荷点着了，坏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小心喔——话未说完，人已追到落梅面前，扬起手里的焰火，吓得她哇哇叫。
我投降，我投降，落梅嚷嚷，不玩了，落梅被夏小荷捉住，告饶。看着手里逐渐熄灭的焰火棒，落梅怔怔地，说，小时候好羡慕那些被
父母牵着手去买零食和焰火的小孩。特想，有人陪着我，放焰火，看烟花。可是，我没钱，有时候生活费都没有，只好去大街上写对【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⑥⑨⑥⑨xsw.com】联……手冻僵了，搓一搓，再写——
丫头——夏小荷伸出手，握住落梅的手。
没事啦，自己能挣到钱，感觉好好，落梅展颜一笑，比向人要钱强多了。谢谢你，这个生日，我很开心。
焰火放完了，里面还有几个窜天猴。在西南，这玩意儿叫钻天猴，是不少人童年的美好回忆。
我不敢放这个，太吓人了，那声音，落梅说，还是你来吧。
站远点，你，夏小荷喊，看落梅站远了，捂住耳朵，她才小心翼翼点燃引信，然后迅速退到落梅站的位置，帮她捂住耳朵，一阵嗤嗤的声音过后，钻天猴飞入空中，发出尖利的啸叫，随之炸响在夜空中。
落梅松开手，嚷，再来，再来，好玩。
不玩了，大半夜的，人家都休息了，扰人清梦，夏小荷说，太晚了。咱们回去洗漱。说完就捡起口袋，一手拉着她，往楼下走。
洗漱完毕，夏小荷回房间的时候，看见落梅的房间灯还亮着，她敲了敲。
没锁，落梅在里面说。
夏小荷推开门。落梅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那条项链。
快睡觉，明天还得上班，夏小荷催促。
睡不着，怎么办？落梅眨巴眼睛，要不，你给我讲故事？小的时候，我妈每晚都讲故事哄我睡觉。
行，听完就睡觉，夏小荷说。落梅一咕噜爬起来，抱着枕头往夏小荷房间走。自从除夕那晚之后，落梅一直在她的房间里睡觉。
哎，听故事呢，你跑我房间干什么？夏小荷跟进去，问她。
你哄我睡觉，我陪你做梦，落梅狡黠地笑，互不相欠。她爬上床，掀开被子，喊：快点啦，别磨磨蹭蹭的，开讲。
给你讲个什么故事呢？夏小荷挠挠脑袋，还是说说蜀中四大才女的故事吧，先给你讲讲卓文君。
她清清嗓子，话说，司马相如很有才华，声名远播，但家境贫寒。有一次，应多次邀请到临邛的巨商卓王孙家里做客，满座客人无不惊羡他的风采。席间，有人给他送来一张古琴，请他弹奏一曲。司马相如辞谢不得，便弹奏了一支曲子，名为《凤求凰》。
卓王孙有个女儿，叫卓文君，不仅长得很漂亮，又
精通音律，弹得一手好琴，有文才。因为新近死了丈夫，回到了娘家生活。听说大才子司马相如来了，就躲在门口偷看他。司马相如知道卓文君在偷看他，于是，决定用琴声来诱发她的思慕之情。琴声里磁石一般的魔力，深深地打动了卓文君。她见司马相如仪表堂堂，典雅大方，心中不由十分喜欢他。不过，她又怕司马相如看不上她。因此，心里十分纠结。接着，司马相如买通卓文君的侍女，托她向卓文君表达了自己的思慕之情。卓文君知道后，连夜从家里跑了出来，和司马相如私奔到了成都。
好勇敢！落梅赞叹，我喜欢这样的女子。夏小荷微微一笑，继续讲下去——
无奈，两人生活拮据，在成都维持不下去了。于是，又回到邻邛。司马相如卖掉所有东西，买了一家酒店卖酒。在闹市里，两人过起了下层者的生活，卓文君甚至当街卖酒。卓王孙知道后，觉得特别羞耻。女儿私奔，已经让他颜面扫地，如今又当街卖酒，更让他无地自容。最终，他在亲族的劝说下，念及司马相如的确是个人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就把家产分了一些给他俩。
于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终于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后来，司马相如凭借着他的文章才华，得到皇帝的赏识，还被封了官，在京城名声大噪。久居京城，也许是受了花花世界的浸染，他想纳妾了，于是写信给卓文君。卓文君听说后，给他回了一封信，信里说，“问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听说你有二心啦，要娶姨太太了，我特地来跟你说再见。她还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满以为得到一个有情有义的情郎，能一辈子幸福到老再也不分离呢。男子重义气，何用钱刀为？男子也该重情重义，失去珍贵的感情，再多的钱也补偿不了。
原来，这句话，是卓文君写的啊，落梅念，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只是，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可不是嘛，夏小荷点头，当初，司马相如穷得叮当响，卓文君义无反顾地出奔，众叛亲离的，如今他功成名就，想纳妾了，留
恋外面的世界，不想回家了，以卓文君的个性，自然接受不了。所以，在信的末尾，还加了两句，“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绝！”即使被抛弃了，也绝不做哀戚的怨妇！
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现实这么残忍，软弱给谁看？！落梅插
嘴说，太喜欢这个卓文君了！
结果，收到卓文君的回信，司马相如连忙辞了官，从京城千里迢迢地回到了四川。最后——夏小荷停一下，说，结局，你都猜到了。
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里，幸福快乐是结局——落梅轻唱罢，说，最后，花好月圆，不是半句话，也不是半首蝶
恋花。
半句话，半首蝶恋花，原来如此。夏小荷恍然大悟。
夏老师，你这是在启发学生去恋爱么？落梅睫毛忽闪忽闪的，眸子里现出促狭的味道。
瞎说，就是故事而已，夏小荷轻叱，睡觉啦，多晚了，现在？她拿过手机一看，竟然一点了。手机里，还有一个未接，干妈的。
忘了把响铃方式调整过来，也不知道干妈找自己干什么。
把你胳膊借给我用用，落梅挨过来，说，我要枕着，睡安稳点。夏小荷搁下手机，伸出手臂，落梅顺势钻进她怀里，说，晚安。
晚安，生日快乐！夏小荷说，给她拉了一下背后的杯子。
很快，落梅在夏小荷怀里蜷缩成一团，闭着眼，均匀的气息呼出来，温热地吹拂到自己脸上。夏小荷凝视着她，慢慢低下头，离她一点一点近了，能清楚地看到橘红色的台灯光映在她的脸庞上，落下两排睫毛的细密的影子。
突然，落梅的脸，蹭了蹭她的脖子，夏小荷受了惊吓，心脏快跳了几下，砰砰地响。她闭上眼，暗暗吸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