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忠实于心
到了成都，两人找了住宿。落梅想去司马相如弹琴的地方看看。那里，现在成了珠宝一条街，现在经过改造，据说都是仿古建筑，加之在青羊宫、杜甫草堂、浣花溪这样文化气息比较浓厚的地段，也值得一观了。
出去吃了晚饭，两人溜达了一圈，眼见天气闷热，天空
阴沉沉的样子，一场雷雨即将来临。两人只好回了旅馆。
我要洗澡，出去一趟，感觉人都要馊了，落梅皱眉。说完，跑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
水别太凉，夏小荷喊，不然一会儿出来，皮肤都有发烫的感觉。
打开电视，看了一阵，也没看到个好节目，夏小荷胡
乱调台，不时嗅到身上的汗味，等着落梅快点出来。
啊——落梅一声惊叫，夏小荷扔了遥控板，冲进卫生间。这丫头，一不小心滑倒在地上。
摔哪里了？夏小荷把她拉起来，连问，痛不痛？
屁股啊，还有大腿！落梅哭兮兮的，好痛——夏小荷这才看清她光溜溜的，一丝不挂。她别过脸，有些臊热：你，把衣服穿上。
穿什么穿，痛死了！落梅没好气地说。夏小荷伸手拉下卫生间的浴巾，想给落梅裹上。管它的，先将就用，一会儿换自己的。
落梅整个身体的重量，大都压在夏小荷身上，夏小荷只好用力，半拖半背地把她给弄到外面床上，小心翼翼地把她搁下去。
不料，重心不稳，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落梅身上的浴巾，又散开了，白皙的身体，裸露在她眼前，一览无遗。
夏小荷咽了咽口水，想要站起来，却被落梅勾住了脖子，紧紧贴住她的
嘴。猝不及防，夏小荷呼吸急促起来。
小荷，落梅在她耳边呢喃，要我……
夏小荷的脑子像点燃了引线，轰的一声炸开了，两只手搂着落梅的腰肢，把她压在身下，开始在她身上抚摸。落梅的身体，像是一块有超强吸附性的磁石，让人挣脱不得。
我——她突然停下来，看着落梅，怔怔的。
怎么了？落梅也看着她。
我去洗洗，她说，随即起身。落梅拉着她，说，我也去。乖，等着我，夏小荷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嗯，你快点，落梅答应一声，视线一直跟着夏小荷，直到夏小荷进了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下来，沿着头流向身体，夏小荷有些怔怔的，刚才，自己都干什么了？她有些懊恼，一拳砸在喷头上，水花四处
乱溅。
小荷，落梅在外面敲门，你怎么还在洗啊？她不吭声，落梅又喊：喂，你好了没有啊？
就好了！她答应一声，裹了浴巾，打开门。
你，没事吧？落梅看着她。
没事，她闷闷地回答，然后去找了吹风机，摁开按钮。吹了一阵，她爬上床，躺下。
落梅从后面抱住她，她心里一颤，但仍没动。
落梅又扳过她的肩，看着她的眼，吻了下去，夏小荷闭上眼，不动。等落梅的唇落到她的唇上的时候，她伸手一挡，生
硬地说，睡觉吧，丫头。
为什么？！落梅说，你看着我！夏小荷睁开眼，看着她。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落梅的眼睛，盯着她。
我——夏小荷避开她的视线，低声说，对不起！
我不要什么对不起！落梅急了，夏小荷，你能不能勇敢点？能不能？！夏小荷闷着头，一语不发。
落梅站起来，慢慢地，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你别后悔！说完，便换了衣服，背上包，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夏小荷问。
与你无关！落梅
嘴里，冷冷地蹦出这么几个字，也不回头，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房间里恢复了一片沉寂，夏小荷跳起来，换衣服，穿鞋，抓上包，拉开房门跑出去。
街道上，车来车往，没有她熟悉的身影。
她赶紧掏出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一声又一声长长的嘟音，一遍，两遍，三遍……落梅始终不接电话。
夏小荷只好沿着街道走，看见网吧，就进去找一圈。兴许，落梅是到某个网吧去玩了。走了两条街，找了几家网吧，她的脚酸了，衣服也汗湿了，索性在马路边坐了下来。再次拨打电话。
天空中有隐隐的雷声传来，她坐在树荫下，时不时感觉到豆大的雨点滴落在身上。下雨了。
不知道拨打了多少遍，夏小荷有些丧气了，话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喂，丫头，你在哪里？”她大声问。
落梅不回答，只听得有人说，妹妹，一起喝，我请客……
喂，你告诉我在哪里！夏小荷急眼了，说话！她连吼了几句，才听到话筒里传来短促的嘟嘟声，电话已经挂了。
她赶紧又拨过去，一个女声传来：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夏小荷感觉自己要疯了。但，现在起码能确定，落梅是在某个酒吧里。她深呼吸一口，告诉自己要冷静，再冷静，然后仔细回想，这条街上以及附近哪里有酒吧。
等夏小荷找到落梅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和别人喝上了。她一把夺过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走，我们回去！
哎，你谁啊，怎么这么没礼貌？一个染着栗色短头发女子乜着眼，瞅着她。
不关你事！夏小荷冷冷地说。
那，关她的事吧？栗色头发看着落梅，你问人家妹子的意见了么？愿意跟你走吗？
我跟你走，落梅把着栗色头发的肩膀，靠着她，说，跟你走，别理她。
行，跟我走，乖了，栗色头发说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去你妈的！夏小荷一拳挥过去，打掉了栗色头发的酒杯，拳头最终落在了对方脸上，印着一道道血迹。
打架了！有人喊，酒吧里乱哄哄的。
老板闻讯赶过来，拉开她俩，说，你们来喝酒，捧我的场，我欢迎你们。要是来闹事，那么，请到外面去，抱歉！
不好意思，夏小荷道歉，搁下两百元钱，说，赔你的杯子，还有酒。说完，抓紧落梅的手腕，往外走，也不顾自己的手还在渗血，一直走到大街上。
雨已经浸透了整条街道。
你放开我！落梅嚷，夏小荷，你弄疼我了！
&ems【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⁹⁹₆⁹xs.com】p; 跟我回去，夏小荷吼，再在外面胡闹，我——
你怎么样？落梅昂起脖子，你怎么样？我干什么，轮不着你来管！我就是跟她走了又怎样？你不要我，自然有人稀罕，我就是跟她上床——
“啪”的一声，落梅呆了，很快，反应过来，捂着脸，眼泪流了下来，你打我，夏小荷，你居然打我！你行！
夏小荷看看自己手掌，心不由抽搐了，她自己也不能相信，自己居然动手打了落梅！看着落梅一步一步后退，她慌了，一把抓住落梅——她不能让她再去做傻事。
不论落梅怎么挣扎，夏小荷都不肯松开她的手。雨越来越大，拦不到车，夏小荷只好拖着她，一步一步往旅馆走。
回到旅馆，夏小荷拿出衣服，让落梅换上，然后又用吹风给她吹头发。收拾妥当，她才感觉到手指传来的疼痛。找出纱布，她笨拙地地给自己胡乱缠了两圈。感觉到已经筋疲力尽了，可倒在床上，却怎么也没有睡意。
一晚上，落梅都背对着她。
第二天，坐上去凉山的汽车，两个人仍然保持着沉默，形同路人。借给水拿吃的的机会，夏小荷几次主动跟她说话，她也不回应。
到了山下，下了车，两个人又开始默默爬山。
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夏小荷问落梅。回答她的，是落梅毫无表情的侧脸。
两个小时后，太阳小了，开始西斜，终于看到了那块石碑。
对不起，夏小荷说，对落梅，也对向未北。在向未北面前，落梅应该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吧，而自己，竟然动手打了她！
你没有对不起谁，落梅冷冷地说，现在，对着她，我问你，当初，你离开成都，是因为放不下柳霁月，也想成全向未北，对吧？
过去的事，不要提了，夏小荷说。为这事，妈妈也耿耿于怀。
你离开成都，而有人却因为你千里迢迢放弃学业来了成都！落梅恨声说，知道你心里装着别人，我以为，时间总能让你放下，所以，我来了，而你，却走了。成都，这个陌生的城市，向未北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夏小荷张大嘴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落梅来成都，是为了自己？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你在师大的花园里抱着吉他唱歌的样子，淡淡的忧伤，淡淡的惆怅，却深深地打动了我。现在，我当着向未北的面告诉你，我对她，只有喜欢，朋友似的。这点，她也知道。所以，她心有不甘，觉得自己不能占据我的内心，才会去外面和别人鬼混。临走，她还觉得是因为她的荒唐，老天才惩罚她。
讽刺吧，落梅仰起头，看着天空，说，她，我，你，柳霁月……我们最终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要么平行，要么，短暂交集后，各自分散。
不，不是这样……夏小荷喃喃自语，向未北，你告诉我，不是这样！
你要一个死人告诉你事实吗？！落梅大喊，夏小荷，你是个懦夫！喊罢，落梅一头撞向石碑！
等夏小荷反应过来，死命拽住她，她的额头已经渗出了血液。夏小荷解开手上的纱布，想要给落梅包上，却被落梅一把甩开了。
啊——对着山，落梅大叫，直到声嘶力竭，眼泪再次流出来。群山苍莽，回荡着她的喊叫。
再见，向未北！落梅对着墓碑，微笑。然后，转身快步下山，也不管夏小荷在没在身后。
下山后，天已经
黑透了，夏小荷只好在小镇上找了住处。向老板要了点紫药水，趁落梅睡着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给她的伤口消了毒。还好，没有正中太阳穴。想起她在墓前决绝的样子，她还有后怕。
火车上，夏小荷看到两个来电提示，一个是干妈的，一个是
爸爸的。还有一条短信：“小荷，你妈妈希望你能快乐，幸福。我也是。跟着自己的心，好好走自己的路。”
自己的路？在哪里？怎么走？
回到家，落梅还是不和她说话，径直去阳台上看花。夏小荷也跟着去了阳台，看着她。
爸爸打电话来，让她回家一趟。挂掉电话，她站着没动。
我没事了，你去吧！落梅对着花，也不看她。
夏小荷还是没动。
真没事了，落梅回头，笑了一下，你去吧，好好的。
嗯，等我回来吃饭，夏小荷咬咬嘴唇，说，我带菜回来。
好，落梅点头。
到了楼下，夏小荷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阳台，落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雕塑一般。
回到家，打开门，贾阿姨迎了过来：我和你爸等你吃饭呢。
不吃了，夏小荷摇摇头，一点胃口也没有。落梅在家，也还没吃饭。
昨天，我打你几次电话，说不在服务区，怎么回事？看见她的手，爸爸又问，你手怎么了？受伤了？消毒没？
噢，我出了趟门，不小心划伤的，没事，夏小荷举一下手，爸，你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另外买了套房子，这房子呢，也舍不得卖了，毕竟，我们一家人回来就住这里，这么些年了……里面，也有一些你妈妈的东西，我想，能留着就留着吧，你回来住，不要在外面租房子了。
另外，西山路的房租，又送来了，爸掏出一个信封，说，你先拿着，我给租房的人说了，房子在涨价，明年得加两千。到时候，让他直接给你送来。我把你的电话号码也给他了。
好，谢谢你，夏小荷拿了钱，起身，准备走了。
吃点东西再走吧，你贾阿姨做这么多菜，我们两个人也吃不了，爸爸又说。
夏小荷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贾阿姨赶紧给她盛了碗粥。
小帆这两天跟你联系没有？爸问。
前几天有问过我放假没有，这两天，我也没上QQ。夏小荷说，他打电话回来了？
没有，前几天告诉我们说，硕士毕业后，打算到重庆上班，不去武汉了，贾阿姨笑，这孩子，多半是
恋爱了，上次回来就说和你们一起吃饭，还有一个女同学。
是不是你们班同学？爸问夏小荷，她点头，他们说的，应该是英姿了。
吃了一点，她便起身告辞了，再说下去，多半也是说她的个人事情了，再说，落梅还一个人在家。
外面天已经
黑了，她匆匆忙忙地在外面打包带了两个菜，到了楼下，抬头一看，窗户竟然没有亮灯。这丫头，怎么不开灯？
丫头？夏小荷打开门，开灯，叫，没人应声，她来不及脱鞋，跑进房间，衣柜开着，只剩下几个空荡荡的衣架。
书桌上，摊着那幅“半句话半首蝶
恋花”的行楷。旁边，有两行钢笔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涪水汤汤，与君长诀！
夏小荷摔上门，飞跑下楼。楼梯转弯处，差点把前面的一个人撞翻。
没长眼啊？！看见夏小荷，又说，是你啊——
夏小荷才看清是住自己对门的姑娘，说了声对不起，又噔噔噔地往下跑。
九点五分，有一趟到成都的火车。
等她赶到车站，已经是九点八分了。检票处已经关了，车站工作人员死活不让她进去。趁人不注意，她翻过栏杆，飞快跑上站台。
站台上，火车已经开始启动，缓缓向前。夏小荷往前跑，跟着火车的方向。火车速度越来越快，她跑了一阵，被站台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落梅——她大喊，颓然地坐下来，也不管地面上脏不脏。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在面前的地上，洇湿了一小团。
她慢慢走出车站，失魂地看着黑压压的人头。
广场上，一个人正抱着吉他唱歌，“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是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落梅走了，不再回来了，永远……
鼻子又是一阵刺痛，眼前开始模糊起来，眼泪淌过嘴唇，满嘴咸咸的苦味儿，她抬手抹了一把，想要看清面前抱吉他的人，泪水又在手背上淌成了河流。
她蹲下去，把头埋进臂弯里，呜呜地哭起来。来往的人看着她，又看吉他手，纷纷把钱丢进了地上的盒子里。
哎，你没事吧？有人轻拍她肩膀，她抬起头，抱着吉他的年轻姑娘，正用探寻的眼神看着自己，递给她一张纸巾，没事吧，你？
夏小荷摇摇头，说，把你吉他借给我用用。
你还会吉他？年轻姑娘惊讶地看着她，除了毛笔字，这个你也会？
说到毛笔字，夏小荷的心，又被扎了一下。
姑娘把吉他递给她，又说，才到这里来唱这么一首，结果，你哇啦啦地这么一哭，人家还以为我俩在行乞……
夏小荷置若罔闻，席地坐下，试试弦，开始用拨片弹奏起来。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我知道一切不容易，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她低声哼唱落梅唱过的歌，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快乐，一一浮现在眼前。
是的，自己不够勇敢，明明是在乎的，却要自欺欺人，一再地逃避。人总是在接近幸福时倍感欢乐，在幸福进行时却患得患失。这么久以来，自己都不曾审视并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落梅不是柳霁月，更不是向未北的遗嘱。和她比起来，自己是那么懦弱……
练熟了这支曲子，可唱这首歌的人，却离开了。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我们都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如果我的坚强任性不小心伤害了你，你能不能够温柔提醒，我虽然心太急，更害怕失去你——”
她听见有人跟着唱，原声一样的歌声。这声音，让她心跳骤然加快，一下忘了呼吸。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伤心而有了错觉，抱着吉他不敢抬头。
哎，书生，加个盟怎么样？咱们五五分成——
丫头！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起手背，又擦了下眼睛，站在她面前的人，真的是落梅！
丢人不丢人？这两天你都哭几次了？落梅一副嫌弃的模样。夏小荷搁下吉他，噌地一下站起来，不料却站立不稳，趔趄一下，落梅赶紧拉住她，她趁势把落梅拥入怀里。
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夏小荷在她耳边说，你知道吗，找不到你，我……好害怕。我以为，你的火车已经走了，我再也追不到你了——
傻瓜，落梅说，火车晚点两个小时，我出来透透气，听到——
不许偷偷跑掉，夏小荷紧紧抱着落梅，眼泪又出来了，一字一字地说，这一辈子，都别想跑掉。
S市火车站的上空，霓虹映衬着夜空，晚风清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