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妈公司的一批货被海关扣了，她整天忙得焦头烂额，自然分身乏术，经过武汉的惊魂之旅，我哪儿不想去，好在还有叶阿姨照顾我，这个暑假，我大多数在他们家度过，这也是我内心渴望的。

  王伯的生活颇有规律，早起坚持锻炼，回来吃完早点，读会报，司机准时在楼底下接他。临出门前，他总会进到我的房间，瞧瞧还在酣睡的我，不忘在我头上摸几下，“等你恢复了，我怎么也得领着你出去锻炼锻炼，小懒虫，搞革命，没好的身体可是不行啊。”

  “我可不想起早床。”我睡眼惺忪地回应。

  他转身离去，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叶阿姨感慨地说，一轩，至从你上我们家来，王伯渐渐地像变了个人似的，心情开朗了，说话风趣了，笑声多了，即使他年轻的时候，我也没见他这么。我傻傻的一笑，心里隐隐地担忧，对叶阿姨而言，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呢？

  我天生就是一个具有强烈好奇心的人。王伯上班去了，我就流连于他的书房，东翻翻、西瞧瞧，总想找出点什么。阿姨还以为我在那儿上网或看书，她忙着没完没了的家务事，尔后，坐电视机前看她的港台连续剧。

  我一直很喜欢王伯的书房，古香古色，韵味十足。沿壁是镶嵌式红木书柜，工整地摆满了书籍，书架上点缀些形态各异的小玩意，增添了几分灵动。一张大叶紫檀书桌靠着窗台，一旁的角落里，一株齐人高的绿色植物，显得生机盎然。

  一天，我在柜子最底层发现一摞工整的报纸，这让我十分惊讶，在我的印象中王伯并没有收藏旧报纸的爱好，看上去纸张微微发黄，我抽出来，搁在桌上，一张张认真地阅读开来。

  这一翻，也翻开我人生的另一篇章。

  报纸整版的内容无一例外记录着一个人—张国荣，一张真诚如婴儿般清澈见底的脸，一双饱含苦涩忧郁的眼，轻轻地叩响了我的心扉。03年四月的第一天，他从香港文华酒店的高处跃然而下。一个活得本色，爱、恨、情、愁，都真切的男人，就这么走了，留给世人无限唏嘘。在世俗罅隙里，他的性情竟是如此的艰于呼吸、苍白无力，让他不得不【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⁹⁹₆⁹xs.com】选择以结束生命的方式向这个世界宣泄，宣战。

  这是我第一次读到关于两个男人的故事，而这么个男人为了同性爱宁愿付出生命的代价。一句“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让我感动得泪如雨下。

  我太过于投入地阅读，以至于王伯下班回家，何时站在我后面，注视着我，我都没有留意。

  那会，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王伯，我……我……”

  他把双手搭在我肩上，“没事，看完了，还是帮我理好，放在原来的地方就行了。”

  “恩。”我惴惴不安，低着头，害怕看他的眼睛。

  那晚，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尽管白天的事让我有几分尴尬，好像心事被曝光于太阳底下，但此时我脑子里交织着两种不同声音，一种斩钉截铁地说，你天生就是喜欢男人；另一种立刻反驳道，怎么可能，我绝不会喜欢男人。更为苦恼的是，脑子里还满是疑问，“王伯为什么保存这些报纸，难道他喜欢得对象是男人？”，“王伯会认为我也喜欢男人吗？”，“为什么男人喜欢男人，还愿付出生命？”，“如果是我，我会吗？”……尽管我脑子一片混沌，但心底却分明洋溢着轻松，惬意，这是为什么呢？

  第二天一大早，王伯正在穿运动鞋，准备出门锻炼。

  “王伯，我想和你一起锻炼。”我站在房间门口，满脸诚恳地说。

  “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一轩今日起了个大早床，要出门锻炼，没问题，那咱们出发吧。”王伯一脸惊讶，嘴角的一丝笑容却没被掩饰住。

  北京的清晨，一轮太阳早早地挂在东方，霞光洒满城市的每个角落。我和王伯一边奔跑，一边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