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上午,我们打篮球。虽然因为东海的关系我这一年我有意地练习篮球,但还是不行,算个新手。他确实已经打得不错了,运球,过人,投篮,动作都很流畅,并且还当了班级的篮球队长。我防守了一会儿,有些累了,就坐在篮球架下休息。看着他们跳跃的身影,陡然有一股凄凉袭上心头:我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还是那个我,一个人的我,不是不想走出去,是走出去怎么也不适应,就退了回来。如果可能,我将尽量减少与他们之间的瓜葛,心灵上抑或是身体上。
大概玩到九点半,他们俩说要去一个同学家,我问是谁,却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在摩托车上,我让小军坐中间。在路上,小军才跟我吐真话,原来是去素妍家。高三时,我和素妍两度同桌,复习又同在一所学校,再怎么也比这两位亲。小军高三那会儿,就挺喜欢素妍的,一是因为竞争对手太多,二是囿于自身性格,一直没有表达。素妍复习的时候,小军是既寄信,又寄东西,对我仅是一张贺卡。
素妍在村口的青石碑上坐着,一脸焦急,看到我们到了,一下子从碑石上跳下来,“你们可来了!”绵绵的一声中包含了少女的娇羞。
“看来你们是早约定好了,约定的时候有没有我啊?”见到素妍就如同闯进了一个幽静的小树
林,各种花香在清晨初散,一切都还未完全苏醒,偶尔鸟儿的呓语,也是淡淡的。
“就是冲你,我才让他俩来的!”
“真的?”
“真的。”一脸认真,蓦地,又发出浅浅的笑,象时断时续的风铃。小军还是一脸随和的笑,这既是他的好,也是他的笨。可能再过十五年,小军会是个抢手货,但是现在女孩子普遍还是喜欢有魄力,勇猛,甚至是不理智的男孩子。
一路上,几乎净是我和东海与素妍搭话,小军很少开口,保持着如向日葵般亲和的微笑。到家里,我们搬了凳子坐在天井里。今天天气有些
阴沉。素妍洗了桃子过来,每人递了一个。我只顾着吃,没说话。东海与素妍聊着大学生活,复读生与大学生之间的必要话题。小军手握着桃子,乐呵呵地盯着素妍。
这年头,齐耳的学生头不流行,不过,素妍的圆脸与之很配。一低头那漾至下巴的乌发,衬托得人很秀气,大且水灵的
黑眼睛被长长的睫毛勾勒得清亮幽深,她抬头的一望,有惊世的感觉。细细的眉,给人感觉她是画里走出来的女子。此刻,云缝间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明朗的笑使她的脸溢着桃的晕红。
嘴角的一枚
精巧的痣,更添了份妩媚。青春是她的美丽,如同一枝正艳的桃花。
“怎么,桃子带回去吃啊?”东海看到小军目不转睛的凝视,开他玩笑。
小军一听,很自然地吃起了桃子,依旧是淡淡的浅笑,竟无惊慌之色。素妍抿着
嘴笑。
我们坐了一个多小时,赶在中午前回去。临走的时候,小军不知从何处抽来一本《简爱》,轻淡地说了句:“看完,给我打个电话,我来取!”
下午,我们一队五人,添了个小表弟和小鱼儿,又去了河边。这次踏过桥,到了对岸。在沙滩上闲逛时,有个小水坑的水将要枯竭。东海一时兴起,要挖一条水沟,引河水进来。大家就一起动手。不断有沙子从边上塌进挖好的沟里,沟床也不断升高,沟面不断地扩宽。水未流进水坑之前,已尽数渗入沙滩里。看来该枯竭的,始终是要枯竭。东海有些近似疯狂地挖,我就陪他,直至最后他放弃。
吃过晚饭,出来散步。一个地方我呆过了,刚踏出之时,我必定是要跑上两步,好似这样我就摆脱了束缚。
晚饭前,调侃时的小动作,我不知道他又是做何感想,我已经强制克制住自己,待他象个朋友。他那般的举动真的对不起我。或许我们的友谊就是以这种方式表达:开着玩笑,进行人身攻击。我一概淡然处之,不愿再想太多。
尽管有风,但我们不顺向,在田间道上走着。风从玉米顶上刮过,为了乘凉,我们爬上一个井屋,一单间平房,屋内一般放着马达之类的器械。上面被夜风已吹得很净,摸上去还有白昼骄阳的余温。四人坐在上面,很挤,我只屁股占了块地儿,离他们远一些,躲避人身上汗水蒸发的气味。双脚凌空悬着,风迎面吹来,我闭上眼,感觉到了风的姿态,象一条绕在身上的丝带。他们在身后说话,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有种入睡前的迷糊。
“丁世,……怎么不说话啊?”东海朝我肩上拍了一下,猛然清醒了。
“听你们说啊。”星星好多,犹如樱花盛开时的繁美。
“我们几个说有什么意思,你也说嘛。”小军温和的声音,象亚麻,有种粗制的熨帖和舒适。
“那你们给我讲讲,大学这一年遇到的奇闻异事,还有都到哪里旅游了。”这是个能让他们回答很久的问题。
“开封嘛,大街上很脏,跟我们市区的街道差不多。有一条街全是古建筑,里面都是买古玩、字画、还有具有民间特色的玩意。我们学校后面有个大湖……”讲了的确很久,我都几乎又迷瞪一觉了。
“东海,你呢?”不给他们问话的机会。
“西安也就是那些古物好。城墙,没想象中的那么高大,雄伟。我到过那儿,墙角长了厚厚的青苔,一看就是年代很久了。……奇怪的事嘛,有一次,我坐公交,车上好象有人东西丢了。司机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将车子开到警局门口。到那儿,我们列成一排,背后也站着一排警察,前面有个警察牵了条狗。狗嗅我
裤腿时,我都快吓坏了。过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的,‘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们其他人都走了。还有嘛,有一回,路过一个广场,水池中的喷泉随着音乐节拍喷出高低。……组织旅游了几次,还都是我组织的,但到了之后,就没了兴致,老是呆在一旁,看别人玩。……”
“去了,就该痛痛快快地玩。没了?”
“我看你又快睡着了,就少讲些。”
“没有,我只是闭着眼睛,听你们说话更专心。”
“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恩。”我手往后一推,就跳了下来。“咚”的落地声,挺沉闷的,也不知是刚才迷瞪的关系,还是长久不这样跳,冲击力挺大的,腿都有些适应不了。小时候经常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都没事的。
“你二百五啊,伤着了没有?”东海从上面探出头来问。
“没事。”前两步,的确不灵便,可过了一会儿,就什么都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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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了,东海到屋里倒头就睡了。我、小军和小表弟仨人将音量调小,看了会儿电视。既然他睡床上,那肯定是睡屋里了,然而就这么一张双人床,怎么也挤不下四人啊。
“小表弟,你和你表哥睡床上。我们俩睡地板上。”
席铺好,刚关了灯,东海醒了,望着我问:“你们怎么不睡床上啊?”
“怎么睡啊?”
“象我这样横着睡了!”
“不了,你和你表弟睡上面,我们俩睡下面了。”
“……哦。”
我睡的时候,心很
乱。东海饭前的动作,以及刚才和在井屋上说的话,好象是那个意思,可我……管它呢,如果他真的那样想,以后还有时间的。……或许我又多想了。
翌日清晨,我们还没起床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听东海所说的话,好象是瑞林报考出了问题。吃过早饭后,我们一直没出去,四人打牌。十点多的时候,又来了个电话,东海表情凝重。午饭过后,东海才将情况托出:“瑞
林,他报考志愿名单上,准考证号写错了。现在名单还在市里,我舅舅在教育局认识的有人,所以今天下午我得带着他,跟舅舅去一趟。”
“正好,我也想今天下午走,顺便把我带到路口。”小军话毕,东海询问的目光转至我身上。
此刻,小军已经说要走了,我一个人呆在这里不合情理,然而,我实在不想就这么走了。“小军,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怎么不多呆两天呢?”话一出口,我都惊讶于自己的厚脸皮。东海失望地转过身去。
“我再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好多事情还没办呢。你在这儿多玩几天。”
“丁世,手续可能很烦琐,我怕这两天回不来!”
“我等你!”我哽着腔,低下头,什么也不要了。
“我……”东海的脸上堆积着为难,瞬间,又转过身去。
“我今天下午走好了。”我知道我在他生命中的存在,始终是个为难,就这么结束吧,纠缠得太久了。
东海转过头,感激涕零的一瞥,让我觉得很恶心。
摩托车在公路上飞驰,骄阳似火,我们三个挤着。阳光如此地毒辣,普照的万物有中逼目膨胀的真,我觉得自己才是虚假的,应该消失。
两次都是高兴而来,颓丧而归,尽管只有两次,可我能预知每一次都是如此,希望我以后不要再到这里。
到了止存,我和小军就下了。临走,东海嘱咐我到校后一定要跟他联系,我想我会和他做最后一次联系。
天空的蓝也在浮动,烈日是那么地可怕。我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种爆裂的危险。从车窗向外望的一瞬间,我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又觉得为谁都不配。小军在我身边,我强忍住了。随着马达的轰鸣,止存它越来越小,只是个有几家店的十字路口。车子从一条道,转入了另一条。当我下车的时候,才发现我根本就不需要哭,悲情已随着这汗水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