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原定是和健行在郑州碰面一块回校。之前去了电话，让他买票时跟我说一声，我们买成同一天的。谁料他
父亲有关系，低价给他买了张飞机票。故此我只有一个人乘火车回昆明了。
票一般是可以提前十天买。我到售票处问了，十天后的
硬座票已经卖完。而开学将至，我又不想报到去迟。家里负担很重，也没办法帮我。心烦，只能一个人出来走走。
沿着国道向西走。夜漆
黑如墨，天空中沉入一勾弯月，光也敛在了夜里。路灯的光更是力不从心，昏黄着模糊，照不亮前方的路。
我感到很迷茫，不知所措。我告诉自己，那么多的苦难都过去了，这点小坎不算什么。然而，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打算就这么一直走到镇上再折回来，算是苦修吧，希望可以化解心中的苦闷烦忧。中间有很长一段路，两边没有人家，只是庄稼。天上那个月亮，温润清亮，却是独善其身。望着它，似乎可以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我一直仰视盯着它走。这无尽的
黑夜，有它伴着我，我有一种悲凉的快乐，轻松了许多。只要看着它，我便不会再烦恼，痛苦。可是天上浓重的云渐渐遮住了它，透不出一丝光亮。我祈祷它快些出现，却依旧是一片黑暗。一直的驻足仰望，等来了阵阵寒风，一个寒颤将我惊醒，放眼四周，尽是化不开的黑，只有我一个人，在这茫茫无际的黑夜里。
我知道我走不下去了。
老天你给我那么多的不幸，为何还不放过我。“你……想……把……我……怎……么……样……”一声怒吼随着思绪喷涌而出，让我清醒了许多，同时又有一种筋疲力尽的劳累，却是无惧了。我摸索着，在路边花坛的边上坐了下来。
抱怨解决不了问题，不能再逃避，静下心来想一想，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卧铺或者飞机票是不能，无非就是买张站票。我能站下来吗，整整两天？在车厢接头处蹲着，坐着……一幅幅憔悴的面孔闪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有些惧怕，然而又仔细一想，我是什么东西，别人受得了的苦，为何我就受不得，忍不住讥讽了自己一番。况且这一路上，还可以改善：买个小帆布折凳坐着，或者是花上一百和一个人共享一个座位，更有可能车辆两头留给公务人员的一排座位空着。很多可能存在，发生着。我不能悲观。
当寒颤又一次将我从沉思中惊醒，忽然我觉得这夜有些可爱了，黑黑的，谁也看不见我。我象个鬼一样，穿梭在人世间。鬼即是如此，来去不受羁绊。尽管四周依旧是漆黑一片，天空也没有月亮作伴，可方向明确，我一个人鼓着劲儿出发了。没有走到镇上，我折回来，直接回家了。
万事开头难，第一步已经跨出，其他的也就无所畏惧了，来什么，就挡什么。站着回去，势必很累，需提前抵校，修养两天，所以我买了张二十号的站票。十九号出发到郑州，在章文学校住一晚，不用凌晨四五点从家里出发赶火车。
至于东海……他是二号给我联系的，即是他三天后外出，在外呆上一周，身不由己再耽搁两天，十五号也该回来了。我从十三号开始等，一直等到十五号，电话没来，我打过去，他还在外地，家里人说他九号才出去，大概十八号回来。挂了电话之后，我特乐，鄙视我们俩，都他妈的一个个大傻蛋。他明明是不想见我的，却说不处口。我清楚根本就不可能，却还抱着侥幸心理。或许真的是等得太久了，竟然麻木了。本来见面，我也是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一拍两散，让他以后别再跟我联系，有那么一丁点的希望，重归于好，他会陪我走一段。现在想想，我自己都想扯自己几个耳刮子。
到了十九号中午，他的电话还没来，我就去了郑州。二十号上午十点，随着火车离开了郑州，返回昆明。
果然，车上最后一排的座位空着，我坐了上去，开车两个小时之后，担心才消除，一路上，象捡了件宝儿，禁不住地乐。
火车一路行来，由萧瑟渐变为春色，到了广西，已是花海汹涌。金黄的油菜花，夹道而来，一弯又一弯，随着火车蜿蜒。明黄色的一片，比成顷的向日葵更耀眼，生命在此，似乎是格外的恩赐。
将近昆明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对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热爱。当炽烈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觉得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爆炸，催促我脱了这一身的冬装。满目的绿色迷花了我的眼，道旁的树是如此的鲜活，散发着生命的明媚，好似绿色也有了香味，让我欣喜不已。北方的树到了冬天，光秃秃的，仅一身灰褐，和大地融为一体，另有一种雄浑，悲壮，不过南方的鸟语花香，则更惬意。
回到宿舍，换上轻装，让人舒坦，清爽不少。和室友们玩了一天，算是休息。给东海的信，我不想再拖了，本也已想了好长时间，所以一个上午便写成了。
吃午饭回来，室友说刚才有人打电话找我，没说是谁，只是说告我一声，我便知道了，如果不想打过来，他晚上九点就打过来。我听到后整个人都炸了，一屁股坐在床上，简直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挺能耐的东海，上次，给他的信刚写完，他就来了电话，这次又这样，可恶到了家。我再也折腾不起了，信先邮，后打电话过去。下午，大家出去打篮球，我一个人溜达到邮局，将信塞进了邮箱。
七点时，手头已经没事了，我也不想再熬，便拨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手机号码。
“喂，东海。……是你中午给我来的电话吗？”
“不是啊。”
“真不是啊？”那会是谁？莫非是章文，肯定是章文了。
“丁世……我二十号打电话到你家，你妈说你已经走了。”我告诉他我二十一二号回昆明，他就想着二十号见面。
“我火车票出了问题，必须提前走……我给你去了封信，你惦记着收啊！”这算是唯一值得说的话了，他再也没有理由说没收到我的信了。
“恩。”
“我还要等别人的电话，先挂了啊！”
“丁世，我还想见你呢，别想不开……收到信后，我给你打电话。”
“到时候，你看着办！”咔嚓一声，我挂了，一切结束了，再也没有所谓的可能。我总是自作多情，会想到他。刚才电话中的那句：我还想见你呢，别想不开。语调很欢快，没丝毫的诚意，总有一种逗我玩的感觉，并且对这次见面的失之交臂，并没有遗憾。既然没了真诚，继续下去又有何意义呢？
绝望不是一霎那的产生，是被时间磨得千疮百孔，象张被虫蛀的潮湿的纸，在风中抖动，已经不起笔的力道，没有足够的纸面，绘不出明媚的风景。
信，我是这样写的。
东海：
本来这封信上个学期刚开学就该寄出去的，可真是蹊跷，那天中午你的电话来了。其实你的电话不来，一切早结束了。这次回到昆明，它真的有寄出的必要了。
重要的话先讲，请答应我十年之内尽量与我少联系。
我不想再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太沉着了，让我们彼此都难受。我要花十年的时间，找一个可伴我同行的人。生命对于我太过沉重，可我还想活得端正，象所有人一样，为一点点小事而烦恼，为金钱而奋斗，但这些都不是我生命的追求。我索要的是，人世间最美的情感，以及有尊严自由自在地活在世上。可以为它生，为它死，别轻视这话，它是我真挚的所在，灵魂的执着，我所有的情感都可为它泯灭，重生。人生的道路，我会选择得慎之又慎，我认定它正确，就会坚定地走下去。
刚复习那会儿，一个人想东西，总觉得你在身边。可这会儿，想你也就是对自己讲了。你已经离得太远，远到我真的过不去。我是多么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不可能，所以梦中的你从来都是不知不觉地走了。我原以为我们在高考后，就该结束。可你真的太糊涂，一再给我联系。我理智的极限，只是不会主动找你，别再那么傻地认为是朋友就必须常联系，有一种朋友是遥海相望，彼此祈福的。
我想知道你心中的想法，可却不会问。如果你真的一直当我是朋友的话，那就太愚钝失败了。当情人呢，你没有。情人和朋友之间，太熬人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所以什么都失去了。
高三那段日子真的挺美好，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会渴望你的双手抚摸我的脸，黑暗中它是那么的温暖，真实，抚慰我孤独的灵魂。如果哪一天没有，我会很失落。冷战那会儿，我才清楚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是多么的重要，生命因你而明媚，生活因你而有了生机、色彩，我不再死气沉沉，老气横秋。可僵持时的心，却在
阴影中懊悔、生气，怪自己为什么要让你生气，毕竟高三要结束了，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些愉快？我当时只能偷偷地望你，渴望你一转身的回眸，化解这一场僵持。
高考后，每次见面我都当成最后一次，认真地对待。填报志愿那次，我在班主任屋里等你回来告别，可人都走光了，我甚至怀疑你也走了，心情黯淡地走过车棚的时候，看到你、小丹和瑞
林，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小丹是你的女朋友，瑞林是你最好的朋友。那一刻，感觉自己多余的冷战，让我没通知你一声便走了。车上我很后悔，想回来看你去找我了没有。一直都惦记着这个事，可我们还没亲到那个份上，所以一直也没敢问。
那次出游，是我一生最快乐的一次。因为当时我很快乐，感到幸福，之间你问的那句，“丁世，你嫁给我吧？”这话你问过许多次，每次都有一阵喜悦，有喜悦就够了，我还能祈求什么呢。前面那么多次我都没有回答，可那次我却让自己意外地问了一句：“凭什么？”你的回答能俘获任何人的心：“因为我能给你幸福。”当时我很震惊，如果它能实现，那该有多好。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你不能给我这类人幸福，本来让你对我特别，我觉得是拉你下水，对不住你。可最近我想明白了，即使没有我，你还是有很大可能会遇到我这类人，并且有这么一劫。这是你的脾性所使。记住不要挑逗一些内向爱静的男生，人人都有一颗火热的心，等待意中人的点燃。你过了那条线，对你或许不算什么，但于那个人已经比生命更重要了。我们的相逢，就当成纯粹是为了生命的成熟吧。
第一次去你家，感觉你很用心，那道苦瓜炒
鸡蛋，我还记得。做梦也没想到，你会把我的头按在你胸上，那次我幸福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你就变了，你的理智以绝对优势复活了。
复习那年的春节，我以为你会到学校看我。我盼了一冬，可你没有。高考之后，我想去西安，可我必须自己挣钱，也不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又回来了。我告诉你十天之后才停工，其实我第二天就不干了，再打电话到你家，你就已经去了外地。听说你十号回来，我等到十三号，你却还没回来。其实每个学期中我都有一种已经把你放下的心静，时常的想你，我归于还没碰到下一个人。可当你真要回来，我的心就又不受我把持了，所以你一招手，我就又去了。在你那儿，你躲我，这让我觉得自己特无耻，后悔来了。第二晚，在井屋上你说组织人出去玩，到了那儿，你却高兴不起来。这感觉我也有，如果换在以前，我会以为你是在对我说，可那时我真的没有肯定的资本了。那晚我自负地安排了大家的床位，第三天，就被迫离开了。
此后，我决定放弃。大一的第一个学期，就象这天空的云，静静地飘走了。之间，我想你了很多很多，却是以一个过来人的心态。中间，你来电话，我尽量用愉快的语调与你调侃，知道你来此电话不易，然而我们都是不善于表达的人，讲了些肤浅的话就挂了。
春节，本不打算回去，无奈家里出了事情，必须回去。我们约好了见面，却又是我等了一场空。我等你等太久了。
自个保重，老老实实爱你的女（言情小说网：www.₆⁹⑥⁹xs.Cc）人，别为我担心，我要强，会有人伴我。
二月二十五日
信发出之后，东海果真没有与我再联系。
一段感情，曲曲折折，若断还连，似乎要贯穿一个人的一生。面对这样的命运，该怎么办，是压在心底，成就自己的一段故事，还是放开，实现更为开阔的自己？
这一段感情结束，我突然意识到执着有时并不是一种美：适当的时候，应该放自己走。关于东海，我曾凄美地幻想过，以我们两人其中一个的死亡结束这段纠缠，然而，却怎么也没料到是
父亲的去世给我打开了人生的另一个出口。
关于章文和秋叶两人，我想了很多。他们是我最初对这世界爱情的憧憬和缩影，然而却破灭了，原因很常见，我几乎有些不能理解，感到困惑，然而它又很现实，很正常。最后我得出这样一个事实：这世界是莫测的。
章文，之后交了个新的女朋友。至于他和秋叶分手的原因，是一年后，偶然在QQ中碰到秋叶，她亲口告诉我的。原来她在复习期间，喜欢上了另一个男生，后来他们不合适，也早散了。和章文分手，让她很愧疚，自责。然而，分手，错得都是两个人。
父亲的去世，让我看清了很多东西：人生是短暂的，每一秒都在失去，而活着，就应当好好珍惜，莫再为那飘渺的东西，荒废了生命；同时，活着，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自己放过自己。
现实才是真的，梦想虽好，但一个人不该处在两者之间，被撕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