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遗产之争
S市育才路第二医院的职工大院,位于本市最繁华的地段——商业街的南面,毗邻市政广场。三楼的傅家客厅里,坐满了人。
两个孩子给给在座的长辈一一倒好茶水,从夏孟义开始,最后是傅远帆。没有人说话,空气很是沉闷。
那个林海棠,以前在我们夏家湾的时候,夏云荷对夏家兄妹说,我就见过,和七妹关系最好了,还经常在我们家吃饭。我就不晓得,今天,为啥子要拦着人家来上香?
说完,夏云荷转头看傅远帆。
三姐,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傅远帆开口说,我想,七妹也不想看到她!
为什么呢?七妹告诉你的?夏云荷紧跟着问。
傅远帆眉头紧锁,搓一把脸,摊开手,说,七妹住院的时候,也在服用林海棠弄来的什么偏方,说是清肺热的——
你什么意思?七妹走得突然,跟林海棠的药有关?夏云荷站起来,盯着傅远帆,她跟七妹亲如姐妹,会害她?
我没说一定有关系,傅远帆苦恼的说,事情来得太快,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我们还有两个孩子,还有孩子,我怎么可能做出对七妹不利的事?!
你别拿孩子做挡箭牌!夏云荷哼一声,旁边的四妹拉她一下,示意她别说了。
两个孩子站在客厅角落里,不发一言。
听说,最后几天,都是林海棠抽时间在照顾七妹,那你怎么不照顾她?夏云荷的疑问,变成了质问,你是她丈夫,是最应该照顾她的人!
她要求的,傅远帆低声说,我没有反对。
七妹走了,却留下这么多疑问,夏家兄妹一时也解不开诸多疑惑。客厅里再一次沉寂了下来。
一阵手机铃声,惊破了室内沉闷的气氛。傅远帆看了一眼,又摁断了。
夏云荷的目光掠过在场的人,看看夏孟义,夏孟义扶着拐杖,也不发话。夏云荷欲言又止,最后停留在夏季义脸上:“三哥,你说句话啊!”
夏季义看着傅远帆,咳嗽一声:“妹夫,照理说,这个事情,轮不到我来出面。”夏季义略顿一顿,转头看看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孩子。
“如今,七妹不在了,我想问问,你对房产是怎么安排的?”
“三哥,我不会薄待孩子的,儿女都一样。”傅远帆说。
“小帆有的,小荷必须有,同等份额!”夏云荷忍不住,又放了一炮,“你立个字据,免得扯不清!”
“我对孩子,没有分别心!”傅远帆似乎有些急于解释,“我和露荷对孩子,都是一视同仁。字据不字据,没有区别的。”
“你那心,我看只有你自己晓得。”夏云荷冷冷地说,“西山路的房子,本来就是七妹的【言情小说网:ẃẃẃ.9969xs.com】。你不立字据,是个什么意思?”
“七妹走之前,留遗嘱了吗?”夏孟义的一句话,让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傅远帆。
傅远帆两手一摊,摇头。
你不立字据也行,把房产证拿出来,夏云荷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又有些庆幸,说,房产证上是七妹的名字,这个,我是知道的。
“妹夫,你是真不知道?”夏季义满面狐疑,“七妹就没对你说过什么?”
傅远帆捧住头:“我真不清楚,她走之前也没提这些。一点都没提!”
夏季义点头,说:“妹夫,你晓得,我们夏家,没有亏待过你,你不要对不起夏家,对不起七妹!”
傅远帆陷入沉默。
傅家祖上曾是望族。傅远帆的曾祖
父在朝为官,置下殷实的家业,田产颇丰。到了傅远帆
父亲这一代,家道已是日渐中落。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傅家的日子还算撑得下去。
夏家出身低微,世代务农,夏家老爷子打小就替傅家放牛。由于夏老爷子和傅家老爷子年岁相当,经常在一起厮混。傅家老爷子在私塾上学,夏家老爷子一边做书童,一边跟着学了些字,背了些四书五经。
夏家人丁兴旺,儿女成群,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子,七个女儿。当初老太爷做书童,肚子里装了几滴墨水。给女儿们以梦字起头,露字收尾,分别缀以蝶字。后来,因为老宅前不远处有一大荷塘,老爷子对那篇《爱莲说》情有独钟,于是,又将蝶字换为荷。
傅家相比于夏家,人丁不旺,从傅远帆祖父那代开始,到自己,三代单传。自己,也是他爸的老来子。
文革期间,傅家毫无悬念地被划为“
黑五类”。祖宅被查封,田产早被归公,几次抄家后,傅家彻底败落。
“地主崽子”“
黑五类”后人——傅远帆中学刚毕业,大学的门就被关上了,命运一下子将他摔倒在地,狠狠地,再压上沉重的巨石。
承受不了重创,傅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相继归西,留下傅远帆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在世态的炎凉里,艰难度日。
在傅远帆挣扎着寻求救命稻草的时候,夏家人向他伸出了一支长篙,拽着他靠了岸。傅家成分高,而夏家却是世代贫农根正苗红,典型的无产阶级专政家庭。
傅远帆下乡后,以亲戚的名义住在夏家。夏家大哥早已在外工作安家。傅远帆每天和夏仲义夏季义兄弟一起下地干活儿,接受“贫下中农再改造”。夏家兄弟手把手教他干活儿,从小没有吃过什么苦的傅远帆,实际上在夏家享受着自己人的待遇。至少,夏家人没有当他是地主崽子。即使是夏家湾,夏家湾几百号父老乡亲,也没有当他是阶级敌人。
这些,傅远帆心里也是清楚的。光
阴荏苒,三十年一晃而过。那些苦难的日子,夏家对他的好,他不能忘记。夏家的恩,现在,已经成了他昭示良心的签证。
如今,夏家兄妹的眼光,齐刷刷地看着他。
“西山路的房子,理所当然是小荷的,傅远帆说,但产权证不在我这里。”他刚说完,夏云荷就冷笑一声,哼,产权证不在你手上,谁信?如今要遗嘱没遗嘱,由你打胡
乱说。
夏家兄妹七
嘴八舌的,说,妹夫,你还是留个字据吧,口说无凭。
傅远帆只好让孩子拿过笔,低头立字据。
夏云荷拿了字据,递给夏季义,夏季义看了看,然后点头,又还给夏云荷。夏云荷仔细叠好,放进包里。过了一会儿,她又从包里拿出那张纸,说,三弟,还是你拿着最好,最合适。
夏季义不接,说,你拿着也一样啊。
那能一样啊?夏云荷说,你得给孩子做主撑起!拿着吧,保管好。
三姐,看你这话说的,我们兄弟姐妹这几个,哪个不是小荷亲人?夏季义说,别把我们弄生分了。咱们都是为了孩子。他心想,要是七妹还在,自己才不掺和这么些事呢,为了孩子啊,没办法。
你说得对,夏云荷笑了,咱们都是替孩子着想。只是,你知道你三姐是个马大哈,怕弄掉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让舅母子保管,这样稳当点。
夏季义只好收好字据。几姐妹见事情妥了,便要走,回家去。夏云荷的丈夫见了,忙说,回哪里?大姐四妹五妹那么远,二姐和哥哥也回不了成都,他们都到我家去。
夏云荷的丈夫从部队退伍,以团级干部的身份转业回了老家,那时候开始,她也从乡下到了市里居住。如今,丈夫也退休了。
兄妹几人陆陆续续离开,一路议论这字据有没有用处。
产权证,看样子,真没在傅远帆手里。夏家人都觉得似乎可以确认这一点,但又心生疑窦——产权证不在傅远帆手上,那么,会在哪里?七妹突然离开,本身就像是谜,房产证又成了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