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欲爱不能
腊月二十八那天，三舅妈又打电话来，让夏小荷去夏家湾过年，表哥他们都回来了，家里热热闹闹的，三十那天还能一起去上坟。
年越近，电话越多。爸、干妈、三姨她们都打电话来，内容也无二致。只是，夏小荷哪里也不想去了，有落梅在身边，日子也过得并不孤独。
除夕，等到落梅下班，两个人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又买了些肉，鱼，蔬菜，水果，一人拎着几个口袋，往回走。
走到路上，看到还有卖春联的，落梅看了一眼，问，咱们不贴吗？
贴，怎么不贴，只是，这种印刷字，没一点灵气，看着也没意思，夏小荷嘿嘿一笑，才得尽其用，你说呢？
是是是，才尽其用。小时候写来卖钱，今儿重操旧业，落梅说，只是，妙笔难生无纸之花，纸呢？没纸怎么写？
放心，我都准备好了，不劳你操心，夏小荷扬扬口袋，说，超市里文具专柜有。
我咋就没看到你拿纸？落梅撇
嘴，真够贼的，没看出来。
到屋，落梅就喊手酸得不行了。夏小荷放下口袋，给她揉手，说，这手，可不能在关键时刻不中用，春联还等着你呢。
揉了一会儿，夏小荷说，这下好了吧？
不好，再揉揉，落梅微闭着眼，哼哼，人家觉得还酸呢，没力气。夏小荷白一眼，说，见好就收，今晚还吃不吃饭呢？
真没劲，配合下我的感觉会少点肉么？落梅撇着
嘴，进里屋去写春联了。夏小荷打开开冰箱，把东西分类搁好，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吃的，想到两个人可以吃过这个春节了，心里觉得踏实，特有安全感。法定假日这几天，外面正常营业的店也不多。
刚关上冰箱门，落梅就从屋里嚷嚷出来：写好了，快去贴上！夏小荷仔细一看：三生石畔
恋荷影，五柳村前品梅香。横批，前世有缘。上面的墨迹都还没干。
这丫头，夏小荷笑喷了，这能贴上门么？春联，你当谁结婚呢！
哎，当结婚不就行了？落梅嘻嘻笑，现成的呢，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咱俩将就一下？
别闹，夏小荷收住笑，说，没个正形！一会儿我还得弄菜呢，你赶紧写好，趁着天还没
黑，光线好，我好贴上去。
这丫头，也不知道向未北怎么招架的。夏小荷摇摇头，又觉得不对，她应该是很享受的吧？这两个人，很合拍。
哼，早就好了！落梅又跑进里屋，拿了一副对联出来给她看。
“五更分二年年年称心， 一夜连两岁岁岁如意，恭贺新春。嗯，这个好。就它了！”夏小荷称赞了一番，拿了板凳，去外面贴对联。
对门的邻居听到响动，打开了门，看见她贴对联，寒暄一句：贴对联啊？
是啊，夏小荷答应一声，扭头看一眼，是个年轻姑娘，没怎么见过，兴许是新搬来的。她回过头，继续比划着贴她的对联。
女孩倚着门，看着她贴，指挥说：哎，下联低了点，对，往右边，高一点。
等夏小荷贴好，女孩子还在打量：这字写得不错，现在很少有人动笔写对联了。你写的吗？
嗯，夏小荷又答应一声，懒得跟别人解释。
写得好，真好！女孩儿赞叹，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还会写这么好的毛笔字。明年帮我写一副，要得不？
好啊，夏小荷顺口应承，心里想，明年，谁知道明年谁是谁的邻居？
先谢谢你啦，祝你新年快乐！女孩子笑着说。
新年快乐！夏小荷回祝一句，提着板凳进了屋。
哎，字写得不错噢，落梅站在门边，学着方言说，明年帮我写一副，要得不？好啊——哎哟喂，美女效应就是不一样啊。
这不是你给的面子么？借你的大作，长个脸！夏小荷讪笑。
奇怪，明明是你的不是，怎么还说得我接不下去话了？落梅偏着脑袋，果然是靠嘴巴吃饭的厉害！
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夏小荷挥挥手，说，该准备年夜饭了。比对着菜谱，弄个鱼香肉丝，麻婆豆腐，泡椒腰花，干煸豆角，白油冬瓜，再弄一个水煮鱼片，这顿年夜饭就算大功告成了。
她刚挽起袖子，落梅进来了，拿下挂钩上的围裙，说，低头。夏小荷依言低头，落梅把围裙给她套上，一边系带子，一边叨叨： 怎么老不知道用围裙？长点记性好吧，衣服上溅上油污，洗衣服洗得皱眉。
每次下厨房，夏小荷都不系的，觉得麻烦，还有点碍手碍脚的。系好围裙，落梅又问她：大厨，要我帮忙吗？
把豆角择了，冬瓜去皮，夏小荷吩咐说，另外，把米饭煮上，就没你事了，出去看电视，吃零食。
这时候叫人家吃零食，是不是担心菜做得难吃啊？落梅一边择菜，一边说，放心，难吃我也会吃的，给足你面子。
那我代表今年的所有日子谢谢你了，夏小荷笑，感谢你给了我一个辞旧迎新的完美总结的机会，来年——
嗯，来年再接再厉，争做家庭主妇，落梅接过话，看夏小荷白了一眼，立即又改口说，不是，是“煮夫”。
腌好鱼片，切好腰花，肉丝，落梅的豆角和冬瓜也准备好了。
做好冬瓜，装好盘，夏小荷涮涮锅，开大了火，倒上油，准备干煸豆角，落梅拿了筷子，夹了片冬瓜，往嘴里送，不料却被烫了嘴，跺着脚哇哇叫。
吐【言情小说网：ẃẃẃ.9969xs.com】了！夏小荷赶紧喊，转身拍她的背，快吐掉！
咽了，她嘶嘶地吸两口气，抬起头看着夏小荷说，吐掉不浪费了啊？
你！夏小荷瞪眼，真是个傻丫头，下次再这样，当心我揍你！烫坏了是闹着玩的吗？落梅吐吐
舌头，做个怪相：夏老师，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啦！
出去玩去，等着吃饭，夏小荷挥挥手说，然后转过身，继续弄菜。
锅里的豆角开始变色变软了，再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了。一双筷子又伸了过来，夹了段豆角。
回过头，落梅正往后退。
先别吃了，还没熟！夏小荷喊，还没做好就被你偷吃一半了。
嘿嘿，忍不住，落梅笑，傻兮兮的。夏小荷摇摇头，拿这丫头一点辙儿也没有。正说着，丢在客厅的电话响了，落梅噔噔噔地跑过去，又拿了电话过来，递给夏小荷。
姐，你在哪？傅小帆问，等你吃饭呢，怎么还不回来？
你们吃吧，我不回来了，给爸说一声，夏小荷翻动锅铲，侧着脑袋挨着电话，不跟你废话了，我忙着呢！说完，就示意落梅摁挂机键，也不管傅小帆在里面嚷：大过年的你忙什么——
我出去一下，落梅说，马上回来。
干嘛去啊，你？夏小荷问，回答她的，是防盗门挂上锁的声音。这丫头！想一出是一出的，不知道又干嘛去了。
最后一道水煮鱼片上桌，落梅拎着一包东西进屋了。买什么了？夏小荷问，东西都买齐了呀。
看！落梅打开口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烟花，手持的，钻天猴，冷焰火等等，琳琅满目。
哎，忘了这个，夏小荷拍拍脑袋。小时候，大年三十，爸妈也会买一些这些可以玩的焰火，给小帆和自己玩。
吃完饭，我们去楼顶放，夏小荷说。菜上桌，打开电视，看见黄宏轮着个锤，喊，小锤40，大锤80。春晚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
落梅拿出橱柜里的杯子和红酒，倒了两杯。看着夏小荷，举起杯子，说，新年快乐！夏小荷碰了下，说，新年快乐！
我不喝了，你自己喝，夏小荷看落梅又倒酒，忙说，我酒量不行。一杯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脑袋就能晕乎了，何况，还没吃什么菜。千禧年的那场醉酒，醒来后的那种难受劲儿，让她记到现在。
夏小荷给落梅夹了块鱼片，说，年年有余，尝尝，入味儿没有。
等落梅吃完鱼，她又给她夹了豆腐，说，我感觉还不错，挺嫩的，你尝尝。
你这是要我试菜吗？自己不吃不喝，落梅说，让我一个人自斟自饮，多没意思，过年哎，真是，喝醉了又没人笑话你。
打住，打住，我可不想喝醉，夏小荷指着菜说，你看，今晚的年终总结，你不是要给足我面子吗？快吃！
是不是怕喝醉了出洋相啊？落梅揪着不放了，行，我不怕！说着，晃晃酒杯，自己一个人干了。接着，又斟上。
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夏小荷说。
“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等到老去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水木年华的歌开始响起，落梅端着酒杯，离开桌子，看电视去了。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落梅跟着唱，唱罢，杯里的酒又见了底。
她又去开了橱柜，找到酒，打开，斟满。
别喝了，夏小荷走过去，伸手拿杯子，已经一瓶了。歌能佐酒么？
那，你帮我喝完这杯，好不好？落梅看着她，直直的。
好，我喝，你别再喝了，夏小荷接过酒杯，一气喝了下去，冰冰凉凉的，她不由皱皱眉。
喝干了酒，她收走了杯子和酒，去厨房盛了两碗饭。这丫头只顾喝酒，菜也没怎么吃。
等落梅慢慢吃完了，夏小荷才搁下筷子，收拾碗筷，准备去厨房洗了。刚站起来，就觉得有点晕乎乎的，她摇摇脑袋，这红酒，后劲儿挺足的。
落梅拿过碗，说，我来洗吧，你去洗漱。
简单洗漱完，夏小荷就爬上床，钻进被窝，想美美睡一觉。可外面总是吵吵的，除夕就是一个不让人早睡觉的节日吧，她想。
过了一阵，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听得落梅问：睡着了？还没放烟花呢。
唔，她哼一声，眼皮沉重，跟浆糊黏住了一样，翻过身，又睡。
小样，还没灌你呢，就醉了？电话响几遍也不知道接！落梅哂笑，也爬上床来，拉开被子，钻了进去，挨着她，不动。
十二点的时候，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外面的烟花和爆竹声再次密集起来，挨挨挤挤的，震得窗户也有些微微的颤动。夏小荷略动了动，把头埋进臂弯，又睡。
新年快乐！落梅找到她的脸，亲了一下，说。
夏小荷摸摸脸，抿抿嘴，舔了一下嘴皮，还是没睁眼。落梅乐了，忍不住又凑上去，往她嘴上吻了下去。
她松开了手，看着身下的落梅，低下头，对不起，我——
怎么了？落梅拉着她的手，眼眸晶亮。夏小荷喃喃道，我们……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落梅说，你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
夏小荷看一眼落梅，触到她直直的目光，立即转过身，暗自深呼吸一口，低声说，早点睡吧。
你还是你自己吗？！落梅抱起自己的衣服，走了出去，“砰”的下，重重地摔上门。
夏小荷，你这是在干什么？！她一拳砸到墙上，清晰的疼痛刺激着大脑：别让自己都看不起你自己！
外面的烟花，依然密集，一声声炸响在耳畔，让人心烦意
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