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离开那座城市,只是搬离了原来住的地方,彻底删掉了顾城北的联系方式,删掉了关于他的一切,顾城北再找不到我,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来这里找,但是我没有换号码,如果他有来过,又怎么会不联系我。
后来没多久,我辗转几次消息得知,他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就留在了老家,只是没有和阿雅复婚,也没有和父母们住在一起,而是自己在外面租了套房子,开始勤勤恳恳的工作。
其实他同我都明白,那个时候的他,最应该做的是什么事情,我偶尔会想,如果每个人都能做自己最正确的事情,这个世界估计能少很多苦难。
比如,要是第一次见面那天早上,我对顾城北的事保持缄默,要是我没有同他越走越近,没有同他上过床,我想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我有时候会做噩梦,梦里我掉进了沼泽里,那些我爱的和爱我的人,一个一个试着来救我,然后一个接着一个被我拉了下去,直至我自己也被淹没。
有一回,我去参加了一个艾友群的线下聚会,人数不算很多,但是里头什么样的人几乎都有,各行各业,大多是二三十岁,年纪最大的五十多,年纪最小的,甚至还不满十八岁,今年才上的大学,只是已经没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听说,是一个大叔传染给他的。
“谈恋爱”的时候,大叔说,把他当儿子养,结果后来发现,大叔在外面有七八个儿子,还有三四个爸爸。自从查出来感染之后,他们彻底撕破了脸,可是没多久他又后悔了,他说,自己很爱他,而且那个人,很大,以至于这件事情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本以为这只不过是场普通的聚会,彼此大家聊聊天,交流交流治疗的心得,直到我去卫生间的时候,从隔壁的隔间里传来那一阵阵压抑着而妩媚的喘息声,我才明白,原来欲望,真的在很多时候,能够战胜一切。后来我退了群,也再没去过那些聚会。
并非我有多高洁,我只是觉得累了,累得心里头不知道应该去追求些什么,我明明还没老,可是也感觉不再年轻,没有社交的动力,没有出去走一走的想法,或许是因为我的身体正在渐渐腐败吧。
天气渐渐开始冷了,年初收拾好的羽绒服又拿了出来。当初搬家的时候走得很匆忙,很多东西都扔到了一块,搬过来之后打包用的箱子还一直没有拆开。有一天闲来没事在家的时候,我把箱子都给拆开,发现了许多别人的东西,卢宁的,顾城北的,我没有把它们扔掉,而是找了个箱子,都给好好的装了起来。
这几年的生活,好像梦一样,我在乎的,我不在乎的,最后无一例外都失去了。
有一天晚上,我去楼顶收被子,却看见围栏上坐着个人,看背影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坐在那,一口一口的抽着烟,烟灰顺着他手指的动作,弥散在这楼顶的冷风里。
“咳咳……不建议在这里跳哦。”我说。
他听见了我的声音,回过头来看着我,沉寂了几秒,才开口问,“什么?”
“我说,不建议你在这里跳,因为好不容易这个小区边上要修地铁了,大家都盼着房价能够涨起来呢,你这一跳,可能会让很多人都不高兴,甚至他们还会骂你爸妈,你想想,要是骂你自己就算了,你活该,但你爸妈多冤枉。”
我如是说,没有走过去,而是就这么站着,怀里抱着我收回来的被子。
“我不在乎。”那男人说到,两条腿就这么在围栏上晃啊晃。
我没说话,将被子搭在吊绳上,走过去,坐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双腿悬空在三十二楼的楼顶,我低头看了眼,脚底下,什么都没有。
“你,你做什么?”男人看着我,很是诧异。
“你害怕吗?”我问他。
“怕什么?”
“往下看的时候。”
他不说话,嗓子眼咽了咽,然后小心的转身走下去,步子很急,没有一丝犹豫,临走时我听见他低低的骂了句——神经病。
我没搭理他,又是看了眼脚下,冬天的风绕着楼顶的墙面吹过脚踝,那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
我不害怕。
我每天都在按时吃药,每天都在努力工作,每天都在坚持跑步,也每天都在等待着死亡。
人终究都会死,早晚而已。
时间辗转,很快临近过年。
记得往年老爸老妈都会给我打电话,问我回不回去过年,今年倒是没了,我从来不怀疑他们对我的爱,只是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讲得清的。
我忙活了两个下午,把屋子都给收拾好,站在客厅里看着井井有条的“言情村www.yqc.info”屋子,说实话,我并没有感觉到满足感,因为我本身就并不是很爱收拾屋子的一个人,做这种事,始终无法让我获得任何的除了疲惫以外的感觉,只不过以前卢宁喜欢,后来,顾城北也喜欢。
偶尔的时候,我其实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我遇过切切实实爱我的人,仅仅是这份幸运,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
看过太多太多的电影,太多太多的故事,他们总告诉别人——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爱你的,你也爱的人,一起睡过日出,一起看走夕阳,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但,现实呢?
“要过年了,新的一年要对自己好一点。”
我说,对着偌大的客厅说。
窗口的风微微拂进来,刮着通风口摆放着的绿萝盆栽的叶子,一滴水珠子趁着阳光,在叶尖上滑下,滴落在土里,然后消失不见。
或许,有时候生活像一潭死水,并不是什么坏事。
挨着过年前几天,我去见了一个人,一个以前高中单恋的同桌。
记得上高中的那会儿,我很喜欢他,白白净净的一个人,长得很可爱,性子有点高傲,那时候的成绩也很好,是老师们眼中的乖乖学生,我们俩关系很好,每天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上学,感觉一切都很美好。
我是一个嘴上藏不住事的人,我始终认为,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他知道,即使做不了情人,也做不了朋友,我也不想让那份喜欢埋没在遗憾里,所以我跟他表白了,本来以为我们之间应该就此断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在我表白的第二天,他还是来找我了,吃饭的时候,有说有笑的,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又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明不白的暧昧,才是最恼人的事情。
再后来,因为一些矛盾,我们俩再没联系,毕业的那天,我站在宿舍楼上,看着他拖着行李箱,从宿舍楼底下,一路走到校门口。
我拿起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那张照片,我仍然在留着。
我打了个飞的,去到他工作的城市,约他出来散散步,他惊讶于我这么多年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说,我记得你的号码,你没换。
他很爽快的答应了,那天晚上,我背着个背包,坐在人满为患的商业街路口。
我以为我会很激动,可是我好像没有,我很平静的看着面前走过的一个又一个身影,直到看到人群里的他向我走来。
他变了许多,比以前瘦了一点,皮肤还是很白,个子好似稍微长高了些,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做了游戏开发,可是也付出了发际线随着工资日益增高的惨痛代价。
我们打了招呼,聊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来的时候,我其实内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他,可是见了面之后,我发现,好似不重要了,无关于他是否有了变化,而是我开始觉得,有些问题的答案,或许不知道,更美好。
离别的时候,我们握了手,他冲我笑了笑,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的时候,我趴在那个夏风轻扬的教室里,趴在桌子上,看着额头上满是汗,奋笔疾书的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我同他表白过的事情,但我想,我应该很快就会遗忘了吧。
分开之后,我没有立刻回去,我去了一个地方,一所大学,是顾城北毕业的大学,就在我们省的省会。
我站在校门口,比着剪刀手,让路人帮忙拍了张照片。
我在想,数年前的顾城北是不是也曾经站在这个地方,拍过这样的照片,那时候的他,可能是面无表情,可能面带微笑,也能充满了离别和难舍。
不知道此时两百公里外的顾城北在干嘛呢?
或许,他也正在想,安知远现在在干嘛呢?
啊,突然好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