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艾柯奇提着一大袋子菜过来了。有新鲜菜、半成品和成品菜,显然都是从超市买的。还带来了一瓶五粮液。这出乎白菱意料之外。因为他们平时在一起吃饭,艾柯奇像大多数外国人一样,还是以经济实惠为主,并不为了显派而胡
乱花钱。
“今天怎么这样破费?”白菱说:“居然还有五粮液,怎么你也崇洋媚外了?”
“我崇洋媚外?”艾柯奇大惑不解。
白菱拿起那瓶五浪液,一副认真的样子说:“这是我们中国的名酒。我们中国跟你们国家不也是隔着山和洋吗,你喜欢我们的五粮液不是崇洋媚外是什么?”
艾柯奇脸上浮出一种孩子气的微笑,他说:“这可不是我买的,是一个中国官员送的。我舍不得一个人喝,就来与你一同分享。”
白菱笑了,心中的不快烟消云散。是啊,她与他交往,并不因为他是个外国人,而是因为他的淳朴与真实。她怎能拿别人的错误折磨自己然后再去折磨另一个人呢。
白菱当即下厨房做菜。艾柯奇也不闲着,果真帮她当下手,洗菜端菜忙过不停。不一会儿,一桌丰盛的菜就做好了。等一切停当,两人坐到桌前,白菱又一本正经地说:
“现在,请你见识见识我三脚猫的功夫吧。”
艾柯奇似乎猜到她在开玩笑,却又不理解她到底说的是什么,也就不解地、微笑地看着她。
“请尝尝我炒的菜。”白菱说着自己先伸出了筷子。
艾柯奇尝一口,连连夸奖:“真香!”却又追着问,“到底什么是三脚猫?”
白菱差点把刚放进
嘴里的菜给喷出来,笑着给他解释:“这只是我们国家的一种谦词,也是一种方言俚语,就是形容水平不高的意思。”
这回轮到艾柯奇笑了,他开心地笑道:“白菱,你真是一个风趣的女子。跟你在一起,老是能体验到意想不到的快乐。不过,你说你炒菜的水平不高,可这菜真的是很香啊。”
“你要是觉得香就多吃点。”
“能不能让我常常吃到你做的菜?”艾柯奇突然十分认真地说:“或者更确切地说,让我往后的余生都能吃到你做的菜?”
白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话虽然说得含蓄,但也无异于一种求婚呀。她实在还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就假装糊涂地说:“我怕你吃不了三天就吃腻了。”
“不,不会的。”艾柯奇说,“你的菜炒得清淡爽口却又别有风味。”
“谈不上有什么好,不过是原汁原味而已。”
“我就是喜欢这种原汁原味,既不破坏原有营养,吃起来又香脆可口,这才真不简单呢。”
这话怎么那么像赤羽说的?怎么这个外国男人也有同赤羽一样的口味一样的语言?白菱迷惑,但也不敢深究。连忙举怀说:“来,请喝酒。”
艾柯奇举怀,跟她轻轻一碰,微笑道:“为我们的相识干杯。”
或许是相识特别美好,他的酒兴浓了起来,接着又举怀提议说:
“白菱,为你能在家招待我,让我吃上这么可口的饭菜,干杯。”
两人又轻轻一碰。酒杯是那种高脚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叮咚的音乐声。这好象又提醒了艾柯奇,他提议白菱打开音响,自己把带来的一个光盘放进VCD,轻轻的华尔兹旋律就在屋中荡漾了开来。他又不失时机地向白菱伸出手,“跳一曲好吗?”他请求。
至始至终,他的语言与行为都温文有礼,具有绅士风度。因此制造出的气氛也十分和谐美好。白菱没有拒绝,友好地向他伸出胳膊,让他握住了自己的手。两人的脚步就随着音乐的节拍轻轻移动了起来。
“白菱,你真是一个好女人。”艾柯奇轻拥着她,一边带着她在屋中旋转,一边不住地赞叹:“你的舞步这么轻盈这么美好,让我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我也觉得像做梦……”
两人再没有说话,直到跳完一曲坐回桌边,艾柯奇才又说道:“真想不到,白菱,你给我这么美好的感觉。”他看着白菱,白菱也看他。她看到他的眼睛是那么清澈那么蓝,自己的影子也落了进去,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不觉就有些脸热心跳,连忙将目光低了下去。
这时,艾柯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从中拿出一个
精美的钻戒。“白菱,”他声音有些颤抖地说,“请收下这个,好吗?”
白菱吃惊地看着他。他送她这个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求婚吧?可她毕竟同他相识时间短,还缺乏了解。不觉摇手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艾柯奇的脸变了,由红而变得青白,他说:“为什么你不收?多少中国姑娘主动追求我,也向我要首饰。我都不理她们,因为我不喜欢。我喜欢的只是你。白菱,难道你不知道我这是在向你求婚吗?”
“这……我只是……”白菱不知说什么好,好一会儿才说:
“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你为什么不能?”艾柯奇看着她,满脸的迷惑。她不拒绝他的约会,能同他一起听音乐会,一起吃饭,一起跳舞,一起开心地聊天,一点不做作,表现是那么坦然那么真诚。他以为他们的感情已是水到渠成,怎么她不能接受他的求婚呢?中国女人不是最在乎婚姻的吗?东方的女人,真是一个谜呀。
“我……”白菱说不出什么理由,就说,“我不懂外国风俗,不懂外语,不想让自己活得太累。我在中国也活得好好的,干吗要大老远地嫁到国外去呢?”
“我不会让你活得累。你不会讲外语没关系。反正我的汉语说得很好,我们没有语言障碍。”艾柯奇说:“我是个独立的男人,是个生活在梦想中的男人。我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可我是生活在现实中的女人。”
“梦想和现实结合,有什么不可以呢?”
“不是这样的。”白菱挣扎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的目光迷惑而灼热。可脑中出现的却是赤羽的眼睛,那双敏锐而略带伤感的眼睛好象正远远地看着她,心中就满含了心疼。饱经忧患的赤羽,孤独寂寞的赤羽,假如我走了,谁来体贴关怀你……
“白菱,你在想什么呢?”艾柯奇问。
“呵,我……”白菱猛一下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出神地盯着杯中酒。就说:“我想这酒真不愧为中国的名酒,居然能让你也冲动起来。”
“你知道我不是一时冲动,白菱,我对你是真心的。”艾柯奇说着隔桌伸过手来,握住了白菱的手。
白菱想抽出手来,可握着的那只手是那么亲切而有力,她的手就无力地依在那有力的大手上。
艾柯奇用另一只手举起杯,“来,”他说:“为我们的节日干杯。”
白菱听话地同他举杯相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好象丢失了自己,不能思想,不能动作,只是像个小女人一般地百依百顺。就像当初遇到吴成君那样,这个艾柯奇也像当年的吴成君,目光时时追随着她,时时爱怜地看着她。让她在这爱怜的目光中渐渐地消融,就像坚冰在春阳中渐渐消融一般。
“白菱,”艾柯奇又开口说,“我爱你,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我……我听到了。”
“嫁给我,好吗?”
“这……”
“我是真心的。”艾柯奇急忙表白:“我不会让你受苦,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会让你过得很开心,你想在哪个国家定居都可以。真的,我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经济基础。我会让你过得幸福……”
“请让我考虑。”白菱说,“请给我一点点时间,至少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好吗?”
艾柯奇想把戒子给她戴上,但她却推了回去。她有些惶惑地说:“不要,现在不要。等我想好了再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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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柯奇怜爱地看着她,感觉到了心中的疼痛。不是因为她的拒绝,而是她脸上的惶惑。他是真心爱她,他只希望她幸福,不希望她哪怕有一点点的不快乐。于是,他不再提什么要求,平和地吃完了饭,又帮着收拾好碗筷,然后起身告辞。走到门边,他又突然转身,爱怜地看着白菱,他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那么看着,看得白菱不好意思起来,摸摸自己因为喝了酒而白里透红的脸。“看什么呢?”她几分羞怯地问。
“看你!”他说,“我只想再好好看你一眼。”
白菱想转身走开。艾柯奇却上前一步,紧紧拥住了她。紧紧地拥着。
但只有那么一会,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就突然放开了她。
“对不起,我得走了。白菱原谅我……”他匆匆说着,匆匆开门走了出去。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白菱靠在门边,心里有些怔怔的。这个男人带给她的那种轻怜蜜爱让她觉得亲切而温暖。她感觉自己那颗漂泊无依的心似乎找到了岸……
“吴雨、子哲,我跟你们说一件事。”孩子刚一回家,白菱就将他们叫到客厅,十分郑重地说,“艾柯奇向我求婚了。”姐弟俩互看一眼,又一齐看白菱,知道这是一件真实的事。吴雨就笑了。
“妈妈,我说过他迟早要向你求婚的。”她说。
子哲问,“他怎么向你求婚?是不是像电影上那样?”
白菱说,“他说可以把你们一起办出国。”
“我们出国不出国都不要紧。”吴雨说,“重要的是你是否过得幸福。只要你过得幸福,我们都支持你。”
“只要他真心对你好,”子哲也表态,“我会接受他。”
“可是,我不知道我要不要嫁给他?”白菱求助地看向一双儿女,说,“你们给我一个主意。”
“妈,你一贯很有主意的,怎么现在像个小孩子了?”吴雨笑。
子哲说,“这是你自己的事,必须你自己做决定。不过,我看这个
叔叔还行,看着很真实的,不像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我看也是。”吴雨发表意见,“出国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难得这个英国人自己找上门来,还把我们都捎带上。这说明他是真心娶你。”
“妈,你就勇敢点,接受他。”子哲打气说,“万一他不好,也没什么,还有我呢。我能保护你的。”
“你们说,我该答应他?”白菱仍是迟疑。
“为什么不。”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那就这样决定吧。”
其实白菱还没有决定。她要看赤羽怎么说?第二天一早她就来到赤羽家,见面就开门见山;“我要嫁人了,赤羽。”
赤羽刚刚起床,美洁还睡着,屋子里一片零
乱。白菱的话让她的心情也零乱。
“白菱你说你要嫁人了,”她努力地问,“嫁给谁?”
“就是那个艾柯奇。他向我求婚了。”白菱简单地说。
“你不是说不嫁到国外去吗,隔着那么多的山和水,你说太远的。”
“现在交通发达,坐飞机到伦敦就像到隔壁串门一样。”
“但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你要面对的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语言,你不是不愿意面对那些陌生东西的吗?”
“这没什么,我适应性强,正好可以重新开始。”白菱说,“你不是一直希望我重新开始吗?我想重新开始。”
“可是,”赤羽忍不住问,“你走了我怎么办?”
白菱依然用原来的腔调回答:“我相信你会照顾好自己。你说过你能照顾好自己的。”
“你真的决定了?”白菱点头。赤羽就说,“那好,我祝福你。”
她跑去拿来瓶红酒,两只杯,给两只杯子倒上小半杯,一杯递给白菱,一杯自己拿着,眼晴看着白菱,笑说,“白菱你终于要嫁掉了,要远走高飞了。让我为你的幸福干一杯。”
“谢谢,”白菱说,“我想我走了,对大家都好。赤羽,我祝愿你明天比今天好。”
“会的,会好的。”赤羽说着同白菱碰杯,两人把酒干了。她把杯子和酒都拿去放好,回来看白菱还那样站在原处,她与她温柔的怜惜的目光对视,突然说,“白菱,我要为你画一张相。来,让我把你画下来。”牵了白菱的手往画室走,她说:
“我要像多年前那样把你画下来。原来的《白菱》远走高飞了,现在的白菱,我要留下来。来,就这样坐好,就这样看着我,别动。”
第一次画白菱,是想把时光留住,第二次画白菱,是想把美留住,这第三次画白菱,是想留住什么呢,留住她的心吗?
白菱像个机器人任赤羽摆布。她像回到了多年前,看到多年前的赤羽,那么意气风发,那么灵气飞扬,那么不停地忙着,忙着为她画画。她心里就涌动着一种甜蜜的温柔。但想到从此就要分离,两人将天各一方,再难见面,她
嘴角不觉浮现出凄迷的微笑。
她就那样甜蜜地、凄迷地看着赤羽……
“这是我吗?”白菱看着画布上的自己,觉得陌生而又亲切。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柔情的沉思中是什么样子。那样子……哦!眼神是那么宁静而温柔,深沉中又饱含深情;嘴角浮现一抹浅笑,浅浅的笑纹里似乎藏着无数凄迷的故事;微微上翘的下巴显得坚定,也透露几分期盼。“这是我吗?我有这么美好么?”她追问。
赤羽说,“是的,你总是那样的温柔而深情。难道你不知道?”
白菱摸摸自己的脸,笑道,“大约是因为我要嫁人了,待嫁的人总是甜蜜的……”
“你真的决定了要走吗?”
“是啊,”白菱说,“我要走了,也该走了。”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深蓝的夜空星光闪烁。虽然这些星星都在同一天空下,彼此看得见对方的光亮,实际上却相隔得十分遥远。就像她和赤羽,虽然彼此相爱,却总是深藏内心;彼此关怀,总是不露声色;明明舍不得对方,却装作一点都不留
恋的样子。老是无缘无故将彼此相隔得十分遥远……心底由不得暗暗叹息一声。
“白菱……”赤羽走到她的身边,低低地问:“看什么呢?”
“有颗流星刚刚消失了。”
白菱说着转过身来,忽然发现与赤羽那么近地面对着面,本能地就想后退,而赤羽猛然抓紧了她的双手。一股强大的电流通过手指,只在那一瞬间涌流全身。突然间,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也是在突然间,赤羽吻住了白菱的唇。
她们的嘴唇只一接触,白菱就感觉自己被融化了,她整个的生命都化成了水化成了灰,化进赤羽的生命里。
赤羽吻着她吻着她,那么深情而不顾一切。她也回吻她,不顾一切回吻她。就像洪水泛滥而席卷一切!
天呀,原来女人和女人也是可以接吻的!白菱在心里喊道,原来女人的吻是这样的香甜!这样的温馨!这样不可思议地美好!天呀,原来我们女人也是可以接吻的!
她感到赤羽的嘴唇满是芬芳,那是女性特有的芬芳。那是男人不可能有的芬芳。她感到自己的心田花开遍野,芬芳一片。
生命是多么奇妙啊,这是多么奇妙的一种体验——
从没想过女人和女人能够接吻;从不知道女人的吻是如此美好,如此的甜蜜而芬芳!
但赤羽猛然推开了她,只是推开了那么一点点,嘴唇离开了她的嘴唇,眼晴凝视着她。
白菱不想就此分开。她已经体验到了她的芬芳,她满嘴里都是温馨。于是她用双手搂住赤羽的脖子,赤羽亦紧紧地搂着她的腰。
她们重新吻在一起,那么深情地执着地吻着,那么依
恋不舍地吻着,吻着!恨不得把对方的生命都吸取到自己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