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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二十几辆带蓬的解放汽车整齐的驶进大操场。命令下来,全连开始打背包。我打好背包,到储藏室取出马驰和我的物品,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回到宿舍,我帮马驰把胶鞋塞到背包上。一切收拾停当,马驰拿出竹笛递给我,微微一笑说:“送给你啦。”我心酸难抑,笑着说:“你真舍得啊!”他低头爱惜的抚摸一回笛子,抬头笑道:“我不舍得,我会想它。我不白送的,等八一那天你得给我演奏一曲。”我看到他的眼睛湿润了。我不知道这支竹笛包涵有多少关于他的成长的故事,但我明白这是一份情感的寄托,他念念不忘八一,又把心爱的竹笛送给我,是让我记住他。我没有多余的身外之物回赠他,只能擂他一拳,笑中带泪的熊抱他一下,跟他说:“我会的。”那会儿,我真想吻他一下,把他的味道他的一切都留住,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让我跟他重新来过,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几分钟后,连队集合完毕,指导员几句简单祝愿,连长直接点名。马驰和许伟分到了某部汽车连。马驰背着背包拎着行李走出队列,停步望了望不远处的障碍场,回头朝我一笑,转身跟在许伟后面上了车,上去坐下后,他就靠在车厢后挡板上,没有再回头。我心中酸涩,不知不觉泪水便蓄满眼眶,本来是想微笑的,但当连长叫到我的名字时,我答声到,眼泪刷的一下就涌流而出。这一声,意味着我和马驰的分别,意味着我和全连战友的分别,意味着要离开这个呆了几个月的地方。如我所料,我被分配到启涛
父亲所在团,跟邵森和赵彬一个连。我看一眼马驰的后背,出列走向汽车,却被连长叫住。他先没理我,安排好其他战友去向才走到我跟前,不屑的瞅瞅我:“孬兵还真哭了啊!这点跟你哥倒挺像!”他转过头去:“娘们唧唧哭什么?好歹还在一个团,从一营到二营抬脚就到。见了你哥跟他说,喝他那场酒我老后悔了!孬兵几年不见,长出息敢跟我拍桌子了。好好干,甭给我丢脸就成。”说完他径直走向另一辆汽车。我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体味不出他面对当年手下的兵跟他拍桌子时,他心头的滋味。他像所有新兵连的连长一样,恨不得把所有他认为的好兵都招募在旗下,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我心头充溢着难以言状的滋味,我是他带出来的兵,跟他相处几个月,多少熏染了一些他的脾性,我不会忘记他的。我琢磨着他的话,感叹自己这三年兴许就真的只能活在启涛的怀抱里,闻着他的气味过日子。这让我有些许不快,我不喜欢被人照顾,被人拿捏着双脚朝前走,将奔腾的青春热血抛洒在启涛为我准备的轮椅上。我觉得自己挺窝囊,却又莫可奈何,无论启涛在幕后做些什么,我是名军人,唯有无条件服从,而且,他肯为我耗费三年时光,为了我跟连长拍桌子,我牺牲三年自由也算是对他的付出的回报。我坐在车上,看着呆了几个月的地方,有一丝伤感缭绕在心头。连排班长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指导员带上李想和几个战友回了本团六连,五班长跟连长一块儿打马回营。我们这批新兵眨眼间聚而复散,一部分战友留在本团,我和其他战友去往未知的地方。我看着熟悉的营房渐渐淡出视线,看着那片新绿盎然的白蜡树林越来越模糊,看着障碍场在眼前消失,看着团门口熟悉的岗亭逐渐离我而去,看着马驰所乘坐的车辆转上另一条道路,看着他的后背终至消失于无,在我眼前便无端幻化出他流泪的双眼。我闭上眼睛,时光便从这一刻溯回到初识马驰的那一刻。他递给我一个面包,我递给他一本书,我们对视一眼,就结下了一世情缘。我睁开眼,看着眼前飞速倒退的景物,过往一幕幕就在脑海里闪现,想起马驰的话语,心里便倾下一场大雨。“有些事一旦搁在心里就是一辈子。再远的距离,呼吸也相同。”
几十分钟后,车辆驶达目的地。团门口一如我初到部队时整齐排列着两行欢迎新战友的老兵,热情的掌声让我们有种回家的感觉。作为一名战士,部队就是家。我来过这里,没觉得特别好奇,其他战友就不同,一个个伸着脖子向后边左右张望。很快,车辆转过一个灯光球场,在操场上停下来,我便看见了邵森。十分钟后,我和几名新战士走进了新家。我和四川的林树被分到邵森手下的一班,班长是个
精瘦的中士,北京人。赵彬回到二排五班继续当班长。我被邵森安排到靠墙位置,睡在他的脚头,林树跟我对面。功夫不大,一切就绪,各排集合开会,主要是欢迎我们这些新战友,考虑到我们初来,下午时间留给我们休整,有什么需要的日常用品可以上街购买。
解散后,邵森将我单独带进连荣誉室。我在连荣誉室的荣誉册里看到了几张邵森的照片,邵森挺不好意思,催着我赶紧往后翻,我便看到了启涛的照片,才明白这里曾经是他们共同成长的地方。启涛穿军装的样子帅呆了,青春小伙浑身上下洋溢着蓬勃的朝气,笑起来眼睛灿若星辰,一边
嘴角略微上翘,让我想起他痞笑着瞧我时的模样。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启涛穿军装的照片,以前我曾问过他,他只是淡淡的笑笑说:“都烧了。”他总是这么极端,或者说是欺骗自己,为了一份爱可以毁灭掉全部记忆,但我知道他其实是忘不掉过去的,否则就不会烧掉能够代表他过去的东西。眼面上能见着的记录,远没有锥刺在心头的记忆深刻,过去如果真能一烧了之,人类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和痛苦了。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地方对启涛而言,大概和北京一样,是他最不想踏足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令他心酸的爱的回忆,但为了我,他还是来了。
我仔细看了看照片下面的文字介绍,才知道这个痞子果然有两把刷子。邵森指着最后一张让我看,笑着说:“海子你好好瞧瞧,这可是启子这辈子照的最臭的一张了。”我一瞧之下,禁不住就笑出了声。启涛这张照片根本就没有一丝笑意,看上去倒是挺郁闷,拉着一张脸,一副苦哈哈模样,身后是一群肥实实的猪。这也罢了,绝妙的是他所获得的荣誉——全师先进生产个人。邵森不无遗憾的说:“启子本来可以呆在部队的,他爸想让他考军校深造。那时候他脾气拗着呢,跟他爸合不来,说死也不想呆在部队,恼了就找茬跟一混混干了一架,把人腿给打折了,后来就被发配到猪场去了。”他说至此叹口气,“团长对他要求太严,连个三等功都没给他。”我暗暗叹息。这是启涛,极端,执拗,能力很强,超越了他的理智。我看着他的照片,想起他身上的触目惊心的疤痕和北京令我惊慌的一夜,就想马上见到他,告诉他我真的爱他。
我冲口而出,告诉邵森我想见启涛。邵森耸耸肩,无奈的抓抓头,苦着脸说:“你小子这不是为难我嘛!我算看明白了,遇着你俩我是不死也得脱层皮。我是倒霉催的!你以为我喜欢跟你俩搁这儿搅和?不是我不想告诉你,那小子神出鬼没的,最近我都没见着他。”我郁闷的说:“鬼才知道!”邵森不乐意了:“你小子这是骂我呢!小新兵蛋子,连我这排长都不放在眼里了。”我嘀咕道:“没有,我就是想见他。”邵森摇摇头,耸耸肩跟我说:“俩人一对倔驴。懒得管你俩!得,告你吧,启子回家去了。”我眼一翻表示不相信。他吊着眼斜睨我一下,笑道:“爱信不信!甭跟着我啊,瞧见你小子就烦。”说着话,他撂下我就往外走。我不能确认事情真假,但知道是甭想见着启涛了,只好跟在后面继续烦他,说除非我调走了。邵森没理睬我,抓挠着头皮转到厕所去了。
吃过中午饭,稍歇,我和林树找班长请了假一起外出。我从家里带的钱一直没存,想提前给马驰买一份生日礼物,余下的就存进银行,林树除了买一些日常用品,还要往邮局去一趟。林树比我小一岁,新兵连时他跟李想一个班,我们没怎么说过话,只是听李想提起过他。李想鄙夷的说林树特别会向五班长献殷勤,连内
裤都帮着洗,所以五班长也没跟他过不去。我问林树去邮局干嘛,邮信可以放在连里。他支吾着不肯说,转过话题说起我在新兵连打架的事,他说特佩服我。我一笑置之。我俩出了团大门,沿着两行柳树慢行。一个多小时后,到了大街上,约好会面时间就各自行动。我转到文体店里,挑了半天,给马驰准备了一支竹笛,想想他是去开车的,天冷的时候也许用得着护膝,便又买了一副厚厚的护膝,然后我找到新华书店,买了本有关笛子吹奏技巧的书籍。我不能食言,再怎么着也得把笛子吹响,这是个承诺。出了新华书店,时间尚早,我便信步行去,路经凤来仪饭店的时候,我想起了启涛。我叹口气。杨村说大不大,藏个人却是易如反掌。半小时后,我买了两条石林烟,把余钱存进银行便赶到会面地点。我得贿赂贿赂邵森,用糖衣炮弹从他
嘴里掏出启涛下落,虽然有点幼稚,而且知道可能白费功夫,但我别无他法,就当是肉包子打狗啦。
回到部队销过假,我公然把一条烟递给邵森,说他让我帮他买的烟我给买回来了。邵森受宠若惊般斜我一眼,一拍脑袋,接过烟塞进被子,笑容可掬的说:“想起来了,还真有这回事。谢谢啊!”他泰然受之。我笑着跟进:“排长,你说的那个地址我给忘了,你再跟我说说,下次我一定能完成任务。”邵森无所谓的摆摆手,正儿八经的说:“忘了就算了,我也老记不住。算了,再说吧。”我知道,这个肉包子没了。
吃过晚饭,俱乐部看过新闻,邵森把我叫到外面。他拿着一个篮球,上边穿着背心,下面穿着大
裤衩子,一身汗水的一边拍球一边像见了动物园的猴子一样瞅我。他的身材很棒,胳膊和大腿紧绷绷的没有赘肉,胸前两点凸起隔着背心也异常撩人,浓密的汗毛从裤衩下方钻出来,沿着大腿向下延伸到脚踝。灯光下,他身上的汗珠闪耀着诱人的光芒。我扫一眼他的裤裆,鼻子里便飘进一股醉人的汗味,想起盛夏时节和武鑫大汗淋漓纠缠在一起时的味道,身体就有点燥热。我把视线从邵森身上移开,问他叫我有什么事。邵森作势拿篮球砸我,笑着嘲谑道:“你小子不知道啊!那我就告你吧,烟我没收,给班长们分了。一句话,启子的事免谈。甭瞪我,我还不信收拾不住你个新兵蛋子!赶紧换衣服,跑步到灯光球场见我。”我沮丧的答声是,转回头就咒他烧裆,最好是大裤衩子把他鸟蛋磨烂。
一分钟后,我走出宿舍,远远看见灯光球场上,邵森一个人跑动着拍球,一边起跳投篮。我走到近前,他直接把球砸向我,命令我投篮。我没上过篮球场,好强心气驱使,站在三分线外,觑着差不多就将球投出去,没想到一下就进去了。我感到意外,不由兴奋的跳了起来,大呼小叫初战告捷。邵森捡起球,招呼我过去,特不屑的上下打量我一回,嘴一撇,两道眉毛耸起老高,笑道:“至于嘛!”他故作恍然般奚落我:“该不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了吧!再来?”他面带挑衅,我说来就来,谁怕谁呀,接过球就学着武鑫的样子来了个三步上篮。篮球稳稳当当落进球网,我侥幸又捡了只死耗子。邵森不说话了,让我把球递给他,站在三分线外瞅瞅我,将球举过头顶又放下,贼兮兮的要我再来一次。我觉得自己特幸运,又进了个擦板球。邵森特可爱的不停吧嗒嘴,笑着说:“不玩了,回去睡觉。”他笑嘻嘻的瞧瞧我,单手随手一投,球进了篮筐。
回去的路上,邵森让我抱着球,有一句没一句的敲打我,让我没事跟他学着点,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干,别整天净想些不健康的东西,又说部队不让小兵谈
恋爱,(言情小说网:www.♋➏➒xs.cc)虽然我喜欢启涛,但也应该归属于
恋爱范畴,再怎么说我只是个兵,别让他这个排长难做。我算是听明白了,他这么折腾我,是不想让我跟他提启涛,省得他头疼。
第二天上午,通信员通知邵森,指导员让他组织新战士到团荣誉室学习。我在团荣誉室第一次见到了启涛的
父亲。老爷子跟启涛挺像,当年风采一定不亚于启涛,他好像没启涛讲的那么凶,虽凛凛然自有威严气势,但又有一股无形的亲和力。他微笑着等邵森报告完毕,回了个标准的军礼,和蔼可亲的跟我们说,一个团就是全团战士的家,了解了这个家的历史,就了解了团队的根本,只有了解了根本,才能明白脚下这片土壤的来之不易,才能更好的履行职责,更好的成长。
时间如白驹过隙,到了下午,新的专业学习和训练便接踵而至。我变成了钟表,每天规律而机械的做顺时针旋转运动。攸忽间,一个月过去了。此间,我给干爹和梅娘、小舅和我妈分别去过信,简单的说了下我的状况。此外,我和全连战友相处愉快,已经和身边战友打成一片。班长是准备退伍的人,性情特随和,一嘴地道的京片子听起来韵味十足,副班长虽是下士,也在暗中活动着退伍,把班长给的差事全塞给了另外一个老实的山东下士。我和林树也变得无话不谈,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共同的秘密。那是他去邮局的隔天,我在打扫卫生时,捡到一张汇款收据,看了日期,才知道林树往家里寄了一百块钱。这对于津贴有限的小列兵已经是笔不小的开支。后来的日子,我发现林树特别节俭,没见他买过吃的东西,刷牙时也只挤很少的牙膏。和林树熟悉后,我忍不住就问了他。林树初时不愿说,经不起我再三追问,才告诉我一些情况。林树父母都下岗,他高二辍学当了兵,下面还有一个妹妹,马上就要上高中。我汗颜无地,想想自己真的够奢侈了,这才明白林树并不像李想所形容的那样爱献殷勤,他当初讨好五班长,只是想多省下点钱寄给家里。他比我小,却已经担负起家庭的责任,不惟不让人讨厌,反而令我感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