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多,金海
叔回到家中,他看到我时怔了一下,眼睛一亮,又拧拧眉,随即向我点点头,笑道:“小海来了,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拘谨的站起来,早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笑着“嗯”了一声,心里一酸,止不住一阵翻腾,忙低头接过金海
叔手上拎着的菜走进厨房。金海
叔没有跟进来,我听到他和小枫含含糊糊的说话声。我开始择菜,金海
叔走进来,和颜悦色的拍拍我的肩膀说:“和小枫去外面玩玩,别走远了,等会饭熟我叫你们。”
吃过饭,金海
叔让小枫回屋看书。小枫嘟着
嘴不情不愿的回卧室。金海叔示意我坐下来。
“小海,跟叔说说你的心事吧。”
我犹豫半天没说话。金海叔点着一支烟,“你和小枫出去的时候,我打电话让镇上同学到你家看了,你小舅快急死了,问他什么原因他不肯说,你就不想给叔解释一下。”
小舅不说,也许是为我好,也许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我……我想去北京。”我不知该怎样解释,只能固执的坚持,“叔,你要是方便的话,借我点钱,我会还你的。”
屋里沉寂下来,许久,金海叔揿灭烟,缓缓开口说:“没问题,我让你小舅帮你请了一个月假。不过,你得给我打欠条。”
“没问题。”我应声答道,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胸膛。
金海叔瞧我一眼,叹口气说:“跟你爸一样臭倔臭倔哩。中了,明天我找个人跟你一块去,叔怕你跑了,我那钱就没地方追了。”
我笑得很心酸,怕我想不开就用钱来套住我,又把我爸抬出来说明我死了就对不起我爸。我亲爸究竟是谁,除了我妈,大概没人知道。
当夜,吃过晚饭,我们正坐在屋里看电视,门上传来一阵无节奏的敲门声,伴着一副极富磁性的嗓音喊门。
“涛哥哥。”小枫一溜烟开了门,进来一个戴着宽边墨镜的光头。他摸摸小枫脑袋,手扶墨镜从上方眯了我几眼,和金海叔打过招呼,干笑两声晃到我身边,一伸手扶住我的肩膀坐下,潇洒的把墨镜移到头顶。他盯着我说:“小子,难道你就是我妈
嘴里的一朵花?”他不忿的乜斜着我,“狗尾巴花!就会摇头摆尾拣些好听的哄我妈。”
我瞪他一眼。我刚到城里,除了金海叔、小枫和梅娘,没接触过其他人,不用介绍,我也知道他是梅娘的儿子。我反唇相讥,“可惜了一副嗓子,说出话来味就串到下边去了。”
他却也不恼,伸指梆梆敲敲我脑门,见我用眼瞪他,取下墨镜就给我戴上了,接着一句话差点把我恶心死。“别这么色迷迷的看我,你想看,我还不乐意呢。”
我摘下墨镜扔到他身上,别转了头看电视。他使劲掐一把我的肩胛骨,嘿嘿笑着说:“海叔,这谁呀?骨头挺
硬啊。”
金海叔笑着给他扔根烟,瞅瞅我沉吟着说:“我干儿子小海,你可不许欺负他。”
金海叔的话虽让我感到意外,但我没反驳。一个称呼的改变就意味着钱是不用还的,如果我死了,就又对不起一个人。老实说,我心甘情愿当儿子,撇开金海叔和我爸的关系不谈,撇开钱,这份爱我护我的心意就足以让我铭感五内。
光头涛把小枫搂到怀里,点了烟瞥我一眼,笑着说:“小枫,我欺负过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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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枫不给他面子,“上次剪刀石头布,你输了,没给我买雪糕。”
“操。”小枫出其不意的将了他一军,他斜我一眼,打着哈哈笑着说:“你欠我的你咋不说啊?”
“你比我大。”
光头涛翻翻眼,见我正好笑的瞧着他,他
黑着脸伸手在头上挠了几下,用胳膊挟起小枫进了卧室。客厅就剩下我和金海叔。
“小海,明天让小涛陪你去吧。”金海叔看着电视说:“别看他表面粗拉,说话不饶人,心好着呢。”他不等我接腔就把小枫两人叫出来,“小涛,跟你商量个事。明天小海去北京,我不放心,你能不能跟他一起去?”
光头涛抱着胳膊围着我转了一圈,闪烁不定的眼神教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他没说话,算是答应了,然后,他就拉着金海叔出去了。
夜深,我躺在床上睡不着。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而且明天就要北上,就能见到武鑫,我心里除却激动,还有些惆怅。我不知道武鑫现在的状况,不知道一个月后的自己会怎样选择,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启涛坐上了北上的列车。启涛把胳膊架在我脖子上,摇头晃脑的问我到北京干什么,而我只顾瞧着窗外没搭理他,他就像个闷嘴葫芦一样不言语了,期间我去了趟厕所,离开座位时他原本是睡着的,等我出来,却一眼看见他靠在过道里,双腿交叉,双手揣在
裤兜里,眼睛看着天花板上不确定的某一处,全身无节奏的摇摆耸动着,如同骑在颠簸的马背上。他吊着眼看我一下,就地盘腿坐下,
阴阳怪气的说:“我以为你用缩骨功从便池里钻铁轨下面自杀,就把座位让出去了。”
我看看车厢,挨着启涛抱腿坐下,没心情说话。列车已经过了邯郸,离北京更近了,我心里的期待与纷
乱同时剧增。我不顾一切的跑出来,如果说仅只是为了武鑫能好好活着,未免太过伟大了,我设想过我和武鑫的幸福未来,但都在我对武鑫
父母发下的誓言里变得遥不可及。我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一切,但却不得不承认,我的心会被我所决定并即将实施的事情自残到粉碎。我的计划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两个字,分手。
我疲累的叹口气,不觉就靠上启涛肩膀。启涛侧脸看着我说:“能跟我说说你为啥去北京吗?”他再次提起相同的问题,这次我没拒绝回答,但我说的很不确定,“如果可能,我想在北京打工。”
“海叔的话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听啊!”
“我不想回去。”如果注定要分手,我愿意在距武鑫最近的地方生活。
启涛没接话,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着,吸了几口用胳膊肘扛扛我,轻亵的朝我喷出烟雾,“就你?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屁孩,学历没学历,手艺没手艺,扫大街都没人要你。说说你为啥离家出走的。”
“学够了,不想上学了。”我避重就轻的说:“我有力气,建筑工地总是能干的,实在不行我就收破烂。”
“行。”启涛眼睛闪着异彩,“小子有种。”他话音一转笑着说:“不过,我可是被你干爹派来保护你的,你要是不回去,我就只能跟你流落街头了。”
我不言语了。金海叔或者说我干爹,让启涛跟着我,目的显而易见是怕我出事。从昨晚到现在,我的心情难以平静,用瞬息万变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当我最终决定下来,我便深刻体会到了万念俱灰和生不如死的确切含义。
车到北京已是深夜,启涛先打了个电话,我才知道他当过兵,这边有他战友。我俩等了二十分钟,才见着谢鹏飞。谢鹏飞是开车来接我们的,下车就拥抱了启涛,启涛手揣兜里没回应他。我被安排在后座,启涛坐在副驾位置。
“启子,你丫哪根神经搭错了,当初是谁说老死不相往来的。”谢鹏飞可能是为了刚才的事,火气挺大,他点火启动,汽车一下就蹿出去了,接着他又打开收音机,把声音调到很大。
“得,人都会变,我来你不高兴啊?”启涛大声说,好像是跟人吵架。他回头瞅了我一眼。
“我敢不高兴嘛,你丫也甭那么大声,哪天我送你一喇叭,你丫要是有种大街上裸奔一回,我就豁出命跟你疯一把。”谢鹏飞把喇叭摁得山响。
“我没种!”启涛咆哮完,摇下车窗冲着外面扯直了嗓门重复几遍,回头就钻到后座野蛮的把我拽起来,面朝靠背蜷缩在座位上。
“海子,甭理他,上前边来坐。”谢鹏飞招呼我。
“他敢!”启涛腾的坐起来,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我,“坐下。”他强行把我摁到座位,一歪头直接靠上我肩膀。
“靠。”谢鹏飞一个急刹车,害得我差点撞到前座背,启涛则悠闲的嘬嘴吹了声口哨。谢鹏飞点着烟,再次启动汽车。窗外的路灯飞速向后倒退,越来越快。当夜,俩人都没再理睬对方。谢鹏飞把我和启涛送到一家宾馆,跟我说了声“回见”就出门走了,启涛别着脸看都没看他,接着就把房间给退了,拉着我走了几十分钟路,买了两瓶二锅头,又找了一家小旅馆。后来,启涛喝得烂醉如泥。我吃力的把他拖到床上,帮他脱去外衣
裤,回另一张床歇下。我陪着启涛喝了点酒,因为酒量有限,躺下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等我从梦中醒来,天还没亮,却吃惊的发现启涛不知何时睡到了我的床上。他几乎是半身趴在我身上,脑袋挨着我的脑袋,一只胳膊搭在我胸口,扣在我的虎形玉坠上,一条腿蜷起来膝盖贴在我下体。
启涛手轻微动了一下,让我把思绪拉放在他身上。我联系到启涛和谢鹏飞的言行,我想,哪有战友一见面就闹的如同仇人似地,他俩大概跟我和武鑫是一样的,但我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能因为我是这样就以为别人都是这样,男人遗
精是很正常的,而且俩人是关系很好的战友,以前闹过矛盾,见了面忍不住就掐上了,如此而已。我只是不明白启涛都晕的呕吐了怎么还能爬到我床上。我听说过夜游,可没听说夜游人天亮前睡错床的,而且,他已经24了,还跑马!
我拉亮灯。启涛睡熟的样子较他醒着时显得单纯可爱,半边脸盈溢着笑,估计是做什么美梦了,看得我有点脸红心跳。我拉灭灯,躺在
黑暗里感受身边平稳的呼吸。启涛的气息拂在我项下,让我忍不住就浑身燥热,也许是心理需要安慰,或者是身体某处空虚的太久了吧。小时候我和小舅有过同床,长大后只有武鑫和我睡过,启涛是两人以外的第三人。人这一辈子,大概能躺在一张床上就是一种缘分,冥冥之中,有些东西似乎是对未来的提示。
我强迫自己在心里想武鑫。我想起武鑫笨拙撒网的模样,想起了烤鱼的味道,想起了武鑫躺在树下睡着的傻样。武鑫睡着的样子很滑稽,他嘴角粘着些鱼肉,嘴巴不时张开又闭拢。我摘了片树叶捻成卷,塞进他嘴里,他咀嚼几下就吞咽了下去。后来,武鑫的糗事就成为我嘴里的笑料,武鑫还击说我睡着的样子比他好不到哪去,不仅打呼噜,还可爱的流憨水。
天亮后,启涛醒了,伸手摸着我的脸直喊口渴,嘴里却嘟囔着谢鹏飞的名字。
我好笑的拍拍他的光头。启涛和谢鹏飞做兄弟做到这份上,让我不能不怀疑他们之间有问题。“涛哥,看清楚再说话。”
启涛睁开惺忪睡眼,对上我的眼神,癔症着摇摇头,又确认一回,满嘴宿酒味的说:“你咋跑我床上来了?”
“是啊!”抢了我的台词,还这么蛮横,我直接瞪回去,“这也是我的问题。”
启涛这才回头瞧,兴许是看见了另一张床上的他的衣服,他就张大嘴巴转了一会儿眼珠,然后就讪笑着把头缩进被窝,接下来他的动作和话语却让我脸红心跳老半天。他猝不及防的把手伸进我内裤,触到了我的晨勃又蝎蛰一般跳起来嘿嘿笑着说:“靠,小伙钢钢的啊!怪不得我昨晚失身了。”
我羞愤之际一脚踹向他,被他抱住脚使劲挠了几下,痒痒的我笑到上气不接下气。他闹够了才放开我,大大方方的面朝我脱下内裤,光屁股趿拉着鞋用水把小腹处清理一下,到兜里扒出一条小三角裤衩换上,然后蹬上长裤就开始洗漱。
启涛身材很棒,说是紧致有型丝毫不为过,也许是当过兵又经常锻炼的缘故,他的胸肌和小腹上几块肌肉特别发达,胳膊和腿上的肌肉也紧绷绷的,就连肚子上一道几厘米长的伤疤看起来也很有个性。我看看自己骨瘦如柴的身体就自惭形秽。武鑫虽经常锻炼,却也没能达到启涛这种程度。印象中,我还没见过哪个男人有这么好的身材。学校的体育老师虽然也是一身结实肉,无奈个头略低,粗壮有余苗条不足,单从身体匀称度上看,他连武鑫也比不过。我第一次开始欣羡一个男人的身体,当然,这与爱情无关。
启涛洗漱完,见我还在床上发呆,取笑说就我这样身板儿的还想打工,浑身除了骨头就没几两肉,当排骨卖人家都嫌肉少。
吃过早饭,启涛问我去哪,我说要去北大,不让他跟着。启涛说:“北大我不熟,北京我可熟着呢。你干爹交代我了,就算你是和女朋友幽会,我这大灯泡也得亮着。”他拿着
鸡毛当令箭,把很多不可能的事情说得占足了理,“再说了,没我在,万一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自己兜不住摊子,你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到时候我就得心痛欲裂的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你玩火自焚,你说我能不防范于未然嘛。”我告诉他就是看一个老乡,这也不算完全撒谎。启涛笑眯眯的捏捏我屁股,撇撇嘴没搭理我。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启涛一番话的深意,启涛告诉我一切之后,我才知道,那夜,是我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