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病房门之前,我还在想,这事会不会和狗血电视剧里面的剧情一样,顾城北早就已经拖着伤痛悄悄离开了,病床边上放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安知远,我永远恨你。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刚才医生和我说,小病未愈以及损伤,未来几天,他连下床上厕所都成问题。
推开病房门,顾城北还是老老实实的躺在病床上,我蹑手蹑脚的走到病床边,随手把粥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病房里还是有些冷,顾城北身上的被子不知道怎么的被揉到了脚边上,按理说他这种性子,睡觉应该很老实才对,我有些诧异,不知道是不是哪个病人三更半夜的跑过来搞恶作剧了。
然而,事实上是我高估顾城北了,这人看着老实巴交的,睡觉却比我都不老实,盖好的被子没几分钟又被踹了下去。
“还是个好动的小朋友。”
我抬眼望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起,熟睡的他,眼角挂了两行清泪。
“对不起,顾城北。”
我苦笑了声,伸着手指头,揩了揩他脸上的眼泪,正缩回来,却突然被他抓住了,我愣了愣,没有阻止他,任由他抓着。
他不说话,只是开始哭,不知原因的哭,许是做了什么梦了,梦里遇到了不好的事。
又或许,梦到了我,我敢肯定,对于他这种从小衣食无忧,学业、事业几乎都一帆风顺的人来说,遇见我一定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灾难。
我没有叫醒他,只是手撑着脑袋,坐在边上,看他做梦,任由他抓着我的手,然后,不知不觉的,自己也睡了下去。
夜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睁开眼,却看到顾城北的手正在底下费劲的摸索着,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我抬起头迷迷糊糊的问他。
“没事。”他低沉的应,手还在摸索着。
我好奇,探着脑袋看了看,却见他费劲的似乎是想要拿那个夜壶,我便随手拿了过来,递给他,“呐,给你。”
他的手怔了怔,然后拿了过去,只是没有说话。
他很费劲,想方便一下都很费劲,身子一躬起来,我就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他虽然壮实,但身体显然不可能这么快恢复到能自由活动的水平。
“我帮你吧。”我说。
他终于扭过视线来看我,只是脸上带着阴郁。
我不再说话,知道此刻的自己说多错多,他正恨着我呢,何必又往枪口上撞。
我拿过他手里的壶,放在地上,找来隔壁空病床的枕头,然后伸手抵在他的小腹上,稍稍用力将他的半腰托起来,将枕头塞了进去。
“那玩意太脏,还是用这个吧。”我讪讪的笑了笑,朝他扬了扬手里喝空了的脉动瓶子。
私心里,其实我觉得脉动瓶子的口,他绝对是够用的,毕竟约莫五个小时前,我不仅亲眼见过,它甚至还在我手里。
他还是不说话,我便当他默许了,手伸到被窝里头,摸索着小心将它提出来,放到瓶子里,然后约莫得有一分钟左右,他终归是和我说了两个字。
“拿开。”
臭,熏鼻子得很。
我一脸嫌隙的将东西扔掉,回到了病床前面,他似乎精神好了几分,只是眼眶有些浮肿,不知道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哭泣,还是因为这一夜的折腾没睡好。
“医生说,你最好明天才翻过来躺着,今晚就这样将就着吧。”
我给他扯了扯被子,盖住他的身体。
“闷。”
他闷闷地说。
“哦哦。”
我赶紧给他拉了下来,只是盖到了腰的位置。
他趴在床上,眉眼还是有些困倦,我不说话,以免惊扰他休息,做了亏心事的我,显然气焰压低了许多。
“我以为你会走的。”他冷不丁的说。
“为什么?”我不解,便问。
“自尊。”他说。
“你想太多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要平时我肯定就跑了,不过这是我自己做错了的事,我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负责?怎么负责?娶我?”他问,话里似有嘲讽。
“那不行。”我一本正经的否决了这个提议,“不然我会被三个家庭围殴打断手脚的,你也不想下半辈子跟个残废不是。”
“那你要怎么负责?”
“我不知道。”我皱了皱眉,“算了,这事咱先不提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话落我才瞥到一旁放了快三个小时的粥,“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折腾这么久了,也该饿了。”
结果这伸手一摸,早都凉透了,“算了算了,都凉了,吃坏肚子就麻烦。”
“吃。”
他挪了挪脑袋,侧着脸面对着我,眼底除了虚弱,看不出来情绪。
我愣了愣,有些麻木的将那粥打开,放好勺子,然后推到边上给他。
顾城北拧巴着眉梢,似乎是有些愠怒,“我怎么吃?”
倒是我这个始作俑者忘了这会他行动不便了,我挠了挠脑门,上下扫视了一遍,将那粥放在了地上,想着顾城北虽然手短了些,但还是能够摸得到的,而且不用他费劲的抬起胳膊,所以这个地方应该就是最合适的了。
可惜顾城北显然并不满意,因为他罕见的白了我一眼,我不明白,只是愣愣的坐着,不知所措。
“不吃了。”
他冷冷地说,话里似有几分无奈,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将那粥拎起来,打包好,放回了桌子上。
“你刚才是做梦了吗?”我收拾着桌子,随口问道。
“什么意思?”他问,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些迷惑。
“哦,没什么了。”我耸耸肩,想想还是不问的为好。
这一整夜的顾城北是阴郁的,与平时不太一样,话不多的他,变得话多了的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安知远,你在哪上的大学?”
“西安XX学院。”
“野鸡大学。”
“对。”
“不努力。”
“是。”
“你跟我上的同一个初中。”
“对。”
“那你怎么去了XX高中没去一中?”
“懒加蠢。”
“主要是蠢。”
“嗯。”
“我以前在学校怎么没见过你?”
“我见过你。”
“真的?”
“假的。”
“你混蛋。”
“嗯。”
“安知远你是不是脑抽了,一直嗯个不停。”
“嗯。”
他抓起来枕头,直接砸我脸上,我抱住,又给他塞回了下巴底下,但还是没和他多说话,说实话,此时此刻的他有些聒噪了。
他动了动,屁股疼得厉害,我没心没肺的笑了他,他瞪我,虽然眼神里头没有力气,我却还是乖乖的停了下来,我不想死,起码不想死在顾城北手里,不然就太窝囊了,一个攻让一个受瞪死了,还算什么男人。
于是我躺到了旁边的病床上,这小半夜的折腾,我也是累了,眼看着顾城北没了声,自己便也会周公去了。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但我总是会梦到那些后悔的事。
那夜里,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高中时的学校。
黄木色的书桌,僵硬而笔直的椅子,伴着一阵阵晴朗的读书声而响起的晨钟。
我趴在书桌上,看着“言情村www.yqc.info”身旁有一句没一句读着书的同桌,那种少年的、年少的感觉,似乎一下子蹿进了我的血脉里。
那个年轻的同桌,扭过头来,看着我,笑说。
看什么,快读书,不然,老陈要来让你去走廊上罚站了~
我愣了愣,依稀想起来,那年,某个自修,偷偷溜去小卖部买汽水,被老陈抓了个正着,我们几个班级的祸害,在走廊里站了整整一个自修。
那一年高考,因为整个高中都在插杆打诨中度过了,一直到高中毕业,也没有一本做超过十五页的习题册,毫无意外的没能拿个好成绩。
那年夏天,拿着三本院校的通知书回高中归档的时候,见到了老陈。
我以为他会奚落我,甚至是嘲笑、讥讽,我也觉得丝毫不为过,毕竟,我俩平时就不太对付。
然而,他只是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要不,回来好好努力一年?
那一刻,我忽然有种眼泪要夺眶而出的感觉,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他,只是讪讪的笑了笑。
我知道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乎,这件当年我引以为耻的事,成了我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甚至于没有之一。
我无数次做梦,梦到自己回到了那个学校,回到了那个年少的、充满精力的岁月,然后,带着一腔热血,做出不一样的决定。
只是,每每梦醒,只留得满腔的寂寥。
后来,大学毕业了,想考研,弥补高考的遗憾,然而,心态终究是再一次让这件事落了个空。
或许,顾城北说得对,我就是蠢,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人这一生,可能会爱上很多人,却永远只有一次机会,能成为当下想成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