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病房里照常消毒,我和陈晖在走道里跟着大部队散步增加运动量,遇到几个人招呼他去打牌,他婉拒了。
我们散步的时候他经常会同我讲年轻的事情,只是从来不讲当兵时候的事,老实说,我还是更好奇他当兵时候的事情。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陈晖不经意的问我。
“写小说的。”
他愣了愣,似乎有些意外,眼神迷茫的看着我。
“咋了?”我问他。
“没什么。”他摇摇头,“只是以前没有见过干这个职业的人而已,或许你出院以后可以把我们这里真实的生活写一写,要是能挣点钱,也算是医疗报销了。”
我耸耸肩,没有往下接话,也不打算跟他继续探讨我的工作。
路过热水房的时候,隔着玻璃窗看见王者普拉斯在里面坐着,翘着二郎腿玩手机,嘴里叼着根烟,鼻孔里喷着烟雾。听说他在外面的时候一天好几包烟,住进来之后都少抽了不少,对于这一点,我真的是佩服的不行。记得听谁说过,普拉斯是本地拆迁户,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都说这是富人病了,毕竟像我这样的穷鬼在这住一个月花个几万块钱就已经心疼得不行,哪里还敢这么作。
热水房门口就是体重秤,我俩量了下体重,几乎都没什么变化,保持得都还算不错,只是陈晖似乎更希望自己瘦了,我同说他现在这样胖胖的就挺可爱的,他便又开始喊我滚,说我老是讽刺他。路过几个陈晖的熟人,问他昨晚回家干嘛去了,他也没明说,只是说家里有事。
这几天陆陆续续又来了些病人,连走廊都被住满了,一到病房里面消毒的时候,病人们全都出来了,走廊里热闹得顿时有种在逛早市的感觉。
“医生有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我问陈晖,他住进来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个病确诊后最短的住院期限基本是一个月,病症比较轻的病人,一个月约莫就可以出院了。
“唉~没有呀。”他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我估计还早着呢,好多人都住了两三个月呢,我现在才哪到哪,你呢,我记得你是轻症,最近这几天有做检查吗?”
“没有,不过我住进来的时候医生说,预计是一个月,看看效果怎么样。”
我同他说,又看了他一眼,那时候的他不像平时那样总是乐呵呵的了,眉毛拧巴着,看得出来,很是发愁。
只是不得不说,他一时半会出不了院这件事,我竟然有些高兴,兴许,我真的是个自私自利的大恶人吧。
病房里消完毒,就轮到外面走廊消毒。我把被子和外套都摊开好在床铺上,便去了最前头那间闲置的病房,外头消毒的时间大概要在一个小时,所以我得在里头呆一个小时,不过也就一两集电视剧的时间,倒也不会太闷,平时我都会去有熟人的病房转转,今天想想还是算了。
病房里没有开灯,我正躺着看电视,门突然被推开了,我愣了几秒,便看见陈晖探着脑袋进来,手里拎着他的大水壶,估摸着是打热水去了,“你咋搁这躺着呢,不去别的病房转转?”
“没有啊,今天不想去,就在这看看电视,在别的病房看电视还得戴个耳机,不舒服。”我说,催促他,“你还不赶紧回去,一会开始消毒了,小心那个紫光灯把你照变异了。”
“没事啊,我正好躺着给自己也消消毒,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好笑的说,还作势要招呼我一起出去,我自然是没有没理会他,只是让他赶紧回去。
于是乎他便走了,只是没多久,突然又推开门进来了,手里除了他的大水杯,还多了件外套。
“你来这干嘛?你有床不去躺着,又不是我这种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我问他。
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把我往里推了推,“病房里人太多了,吵得很。”
“你们病房不就数你屁话最多吗?”我笑话他,然后往里头稍稍挪了下,“这里那么多病床你不躺,你非往我这挤干嘛。”
说是这么说,我还是给他挪了位置。
他便顺势躺了下来,手里拿着他的手机,开始看电视剧。
“这里可是死过人的,你不怕吗?”我吓唬他,“说不定那老人家就在这还没走呢,毕竟七天都还没过。”
“天呐!”他一脸很做作,又很惊恐的样子,“医院居然死过人,这太恐怖了吧!”
“你戏要不要那么多。”我轻轻推了下他的脑袋。
他被我推着侧了侧身子,顺势躺了下去,“哈哈,这不你自己先犯二嘛,你还怪我戏多,那老先生人挺好的,应该已经安息了吧。”
我没接他的话,转过头看起来动漫。只是约莫过了三五分钟,身边忽然传来一阵呼噜声,我皱了皱眉,低头一看,那家伙已然睡着了,舒服的打着呼噜,身子一起一伏的,手机里还在播着谍战剧。
不过想来他下午因为要做治疗,没能睡下午觉,这会儿累了也是自然。我没吵醒他,只是把他手机悄悄拿了过来息了屏,病房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他打呼噜的声音不大,只是很沉,躺在我边上睡着,侧背着我。我抬头看了眼外头,紫色的光线照射着整个走廊,看着有几分渗人。
他翻了个身,正躺着,呼噜声断了几秒,继而又响了起来,许是因为脸上戴着口罩,呼吸似乎并不是很顺畅。
我的手顿时犯痒痒,我还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虽说我觉得自己不看可能更好一些,可是好奇心仍是在不停地驱使着我的手伸向他的口罩。
我慢慢挪着身子,缓缓低下头,一手撑着床,一手指尖渐渐靠近他的口罩,然后在离他的脸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的睫毛不长,眼睛是个双眼皮,谈不上好看,下巴上长着几天没打理不疏不密的胡渣子,脸圆圆的,不知道是发福还是婴儿肥,只是记得他曾经同我说过,他瘦的时候脸也是这般圆圆的。
我打量着他,外头浅薄的光照进来,落在他的眉梢上。我低下头,隔着两片薄薄的,却似乎能够阻挡万物的口罩,在他的唇上轻轻的落下一吻。
呼噜声短暂的停止了一下,吓得我连忙坐回来身子,好在没多久,呼噜声又在身边响了起来。
约莫过去半个小时不到,他便醒了过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嘴里发出很是舒服的声音,然后眼神懵懵的看着我,数秒后,问到,“我睡了多久?”
“半个钟吧。”我说,轻轻咳嗽了两声,心里这时候倒是突然感觉到了有点尴尬,别过了眼神去。
陈晖许是看出了我的窘迫,有些不“言情村www.yqc.info”明所以,只是也没有问为什么,挨着我坐起身来,在床上找到手机,拿起来看了下时间,“还有十来分钟。”
他挠挠头,打了个哈欠,然后坐着发呆,好似突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你要是还困,你就再睡会,一会我叫你起来就行。”我同他说。
“不了。”他摇摇头,却又是一记长长的哈欠,“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别,你一看就是躺下几秒钟就能睡得着觉的那种。”
“你怎么知道。”他有些乐了,高兴地双手拍了拍肚子,“我还真是从来没有失过眠,只要我想睡,就一定能睡着。”
“我看出来了。”我嘲笑他,“看着就不聪明的样子,脑袋大大,拍起来噗噗噗的,空得很。”
我作势要拍他脑袋,他一下抓住我的手腕,“都跟你说……”
“女人的腿和男人的头都不能摸,行行行,我知道。”我打断了他的话,抽回手来。
他笑了声,无奈的摇摇头,坐在床上翻起来手机,漫不经心的问,“你晚上在外头睡觉冷不冷?”
“冷啊。”我耸耸肩,“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病房都住满了。”
“你可以搬过去跟我睡嘛,我那里暖和,我们病房好歹还有卫生间。”他说着,很是得意的笑了声,抬头看了我一眼,“哼哼,我就收你一半床位费就行了。”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病房空着也没有安排人住进来。”
“好像这里都是住一些年纪比较大的重症患者吧,我进来的时候也就那个老先生一个人在这住着。”
陈晖如是说,我对这些事不是很了解,其次,我自己其实也并不是很想住进病房里,走廊里睡着挺自在的,白天能晒晒太阳,晚上没啥事做的时候还能看看月亮。
我们俩乱七八糟聊了一会,外头的灯便亮了起来,今日的消毒结束,我俩拿起东西,各自回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