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辗转,转眼间又是半年过去,深冬之时。
这期间发生了不少事,我选择了离开家,换了手机号,搬回了原来住的地方,这一段短暂的旅途,终究还是以不完美的收场结束了,我终于,还是和顾城北断了联系,和几乎所有家里人断了联系。
我想,以后就再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我好似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但我好像也没有因此过得更好。
其实当同性恋这件事,对于一个平庸的人而言,天生就比别人更辛苦。终有一天,家人和自己,总得选择一个,能够同时兼得的人始终少之又少,而我,我想我是个比较自私的人吧。
离开家之后,我开始没日没夜的坐在电脑面前,疯狂的写一些自己都看不懂的东西,写了删,删了写,循环往复,最终仍旧是什么都没憋出来。
不过,倒是憋出来一身病。我的腰由于长期坐在电脑面前开始出现问题,最疼的时候,手机掉地上,愣是弯不下腰去捡起来。惜命的我立马去拍了片子,索性不算严重,只是贴点膏药,短时间内不能再剧烈活动罢。
某天晚上一大学损友听闻我腰不好,问我要不要去做个按摩,我一听有得白嫖,正好腰也不舒服,没多想便跟着去了,哪知,他竟是带我去他们公司应酬的推油去了,而且还远远不止我们两个人。
那晚上,浩浩荡荡的七八个人站在一条暧昧的粉色走廊里,点兵点将一样分好了房间,结果我居然还不是和我那损友一个房间,而是和他的一个同事一个屋。临别的时候,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他憋着一脸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没说话,转身和其他同事去了别的房间。
实在是难以想象,在扫黄打非的口号喊了那么多年后,这样的门店在这种并非鸟不拉屎三不管的地段仍然存在着。
和我同屋的是个比我年轻几岁的小胖子,长得有些呆,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梳了一个大人模样油淋淋的背头,但怎么着都谈不上成熟,看着眉眼就能猜出来,大概是刚毕业的学生,跟着出来学习来了。
对于这种场面他似乎还不是很熟悉,站在门口有些窘迫,而没有上过一天正经班的我,也丝毫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毕竟混了那么多年社会,自然是既来之则安之。
服务员给我们俩拿来按摩时候穿的宽松的衣服,我俩拿了衣服,进到屋里去,里头房间不算小,还有个专门换衣服的地方,只是光线非常暗,暗到我只能模糊看清楚他的脸。
窘迫、不知所措、迷茫、尴尬。
我想这大概就是他此刻的心境吧,“第一次来?”
小胖子愣了愣,连连点点头,“嗯、嗯嗯。”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我一边费劲的脱衣服一边同他说着话,“你们做销售的,以后应酬应该会很多吧,这种场面迟早也会见到的,早点学习也是好事。”
说是这么说,其实我自己也有些怂,换好了衣服,便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开始玩手机。
小胖子站着扭捏了数十秒,似乎是想通了,开始利落的脱衣服,虽然他不是我的菜,但我仍是稍稍瞥了眼——嚯嚯,屁股很大,只是看着有点缺乏锻炼,皮肤白得在昏暗的灯光里仍旧依稀能感受到。
我其实想提醒他——内裤可以不用脱的,毕竟我就没脱。
那时,伴随着一件件衣物的减少,一股年轻人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我有些晕头,尽管我也没有比他大几岁。
我没有盯着他看,一来不礼貌,二来,他的确和我喜欢的类型相去甚远,提不起来兴趣。我俩换好衣服没多逗留,便回到了房间的主区域,房间里头摆着两张床,隔着大概一米的距离并排放着,中间还很贴心的加了一席遮挡用的活动帘子。
我俩一左一右躺了下来,彼此不熟,但光躺着不说话又显得有些尴尬,便开始聊起来他们公司里的一些琐事,我听得兴致缺缺之时,外头推门进来两个女人,穿着大概跟这个行业显然毫无关系的职业装,胸部大得跟以前还没弯的小学时期看的岛国电影女主一样夸张,里头那件白衬衫显然有些不合身了,以至于我总觉得她们俩走动的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有奇怪的东西蹦出来一样。
我瞥了眼旁边床上的小胖子,他好似变得越发窘迫了,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看那个径直走向她的女人。
我干脆放了手机,平躺了下来,手平放在身体两侧。按摩的女人走过来一边做着准备工作,一边同我聊了几句,没多久便开始在我身上操作起来,只是这手法技艺还不如街边六十块的盲人按摩,不过想想,来这种地方消费的人,应该大多也不是奔着师傅这方面的技艺来的。
旁边床的小胖子同另外一个女人聊了起来,女人看他很是紧张,便开始同他开一些带荤味的小玩笑,他似乎觉着不自在,时不时的看我一眼。
这边,女人在我的胸前推着,一对胸隔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想我要是个直男,这个时候估计要上手了。
可惜了,我不是。
我索性闭上了眼,开始学着享受起来。
只是没多久,旁边的床上便开始传来轻微的呻吟声,明眼人都能猜得出来正在发生什么事。
“我腰伤了,纯粹就是来按摩的,我觉得你还是别碰我比较好,不然出点啥事,你们可得承担责任。”
我淡定的说,睁开眼看向那个女人,“你就帮我按摩就行,别的他们该怎么给你们还是会给你们。”
“真的假的?”那个女人瞅着我,似乎有些不信,有些娇嗔的用食指戳了下我的腰。我佯装着,皱着眉,迅速倒吸了一口气,那女人见状,果真停了手。
其实,倒也不疼,只是这样能够避免接下来发生的很多事,演演戏,也不是不可以。
旁边的小胖子现在可幸福的忙活着。我瞥了眼,此时他正一头的汗,红着脸,抖动着身体,兴许是腰伤,兴许是这画面于我而言完全谈不上美艳,面对着这样的真人直播,我竟然毫无冲动。
旁边的动静没有持续多久,看这胖子的身材约莫也能看出来,他委实有些虚,很快便缴了械,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满身大汗,嘴里还在呼着粗气,底下那一小袋白白的东西被回缩得几近要掉到了地上。
“我……我去洗一下……”
他同我说,没等我回答便去了淋浴间。没多久,又回来,躺回到床上,女人此时已经理好了衣服,又开始重新替他按摩,毕竟时间还没到。
约莫几分钟的时间,厚重的呼噜声开始传来。又隔了一会,时间到了,那俩女人退了出去,房间里一下开始变得吵闹又安静起来。吵闹的是那沉重的呼噜声,安静的是除了这个声音,再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不得不说,这种场所的隔音做得确实是足够好。
我嗓子有些干,寻思着出去买瓶汽水,小胖子还在睡着,我没叫醒他,小心起床来,出了屋子,买水的时候,便看见了我那位损友兼大学同学兼大学室友,坐在大厅的角落里,抽着烟,打着电话。
我走过去,他正好挂了电话,抬头看见我,利落的把手里的烟给灭了,抬手扇着烟雾。
“你该在里头呆着,外头抽烟的人多。”他知道我前两年生病的事,我们宿舍的人感情都挺好的,毕业之后尽管见面的机会少了,但偶尔还是会有联系。
“你都能把我领这来了,现在搁这跟我说这话。”我在椅子上坐下,拧开汽水喝了一口。
“怎么样?”他一脸戏谑的问我。
“什么怎么样?”我佯装着听不懂。
“你说呢。”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腰伤了,我能干啥。”
“谁问你啊!”他问我。
我开始有些迷茫,“你说啥啊,乱七八糟的。”
“你少来了。”他推了推我,“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我无奈笑了笑,放了手里的汽水,“自然是啥都做了啊,要不然还能怎么办。”
“不是吧。”他似乎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们对女人应该是没有反应的,所以才想说……”
我其实隐约已经看出来了今晚我被带来这的目的,毕竟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那双彩虹色条纹的袜子,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
“生理上的一些感觉,其实是很难控制的吧。”我同他解释道,“就好像人被操,就会爽一样。”
他有些无语,知晓我老是喜欢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喊着让我滚滚滚。
大学的时候我便和宿舍出柜了,这倒不是说我有多不在乎这件事,而是纯属一桩意外——某天晚上全宿舍人都在的时候,我在宿舍被窝里看几个小日本肉搏的电影,蓝牙耳机没连上没发现,愣是在宿舍里开着外放看了半小时,因此而喜出柜。
今晚我过来这,无非就是当个工具人。我这同学希望我能让那个初出职场的年轻人不那么难堪,似乎他对这个后辈挺赏识的,想照顾着些,自知我肯定是不会做什么离谱的事,让我同他一起,兴许能化解些尴尬,二来得知我腰不好,寻思着也能让我放松放松,但是很多事从现实意义上来说,毕竟是没得选的,躲得过今晚,躲不过明晚,可能反而是因为我在那,他才不得不做了这些事,弄巧成拙,以此来让我认为他是个“正常人”,正常得和其他人一样。
“他是我一个表弟,我们小时候经常一块玩。”
冷不丁的一句话,我愣了愣,望向他,他叹了口气,又是继续说道,“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只是没有明说,我也就是个打工的,出来工作这么久,干这行,抽烟、喝酒、乐子,总有一天会遇上的,哪天老板请大伙去夜总会玩,让你找公主,你不找,那就是不给面子不合群,其实我也就是顺便卖个人情,你不是腰不好,我是想让你来放松放松,顺便好让那小伙子也自在点,小伙子人挺勤快的,就是公司里不知道哪来的风言风语,八卦都在传,说他是个同性恋,我们老板好像有点那个,叫什么……哦,恐同,我怕他找麻烦,于是就把你喊来了,不然他要是跟别的同事一块,露馅了以后麻烦……”
我有些无奈,这么多年,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是个同性恋这件事,也不知道是影响了地球自转还是影响了公转了。
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小胖子已经醒来了,坐在床上玩手机,脸上已然没有了开始时的那般窘迫,看见我,打了声招呼,只是看着似乎仍有些疲惫。
我同他点点头,没有多说话。
凌晨的时候,我们出了按摩店,我同他们一行人分开,独自回了家。这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但也不近,走路委实是有些累了,我便招停了一辆出租车。
车开得不快,约莫十五分钟的功夫,才到住的地方外围。我住的地方差不多算是个城中村,只是环境稍微能好一些,里“言情村www.yqc.info”头车绕进去反而不见得方便,我索性下了车,寻思着慢慢往里头走走。
凌晨时分,路上人家的灯光都熄灭了,只有几盏路灯还在亮着,这种地方,就是有种年久失修的感觉,晚上灯光一晃一晃的,安静得让人舒服。
今年的雪,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来,往年这个时候,总该下雪了。
自从大学毕业之后,我几乎就一直住在这一片地方,只是,我依旧不认识这周边的人,依旧会在这些横七竖八的小巷子里走得深一点时迷路,尽管,这已经是第八个冬天了。
走着走着,便快到了楼下,远远地,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站在路灯下,抬着头往楼上看。
那时,我的心尖颤了颤,脚下的步子不自觉的放轻了下来,像是做贼一般,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
那个身影,穿着厚重的黑色羽绒服,手揣在兜里,站在门口的路灯底下,温热的鼻息在寒冷的空气里化成了雾,一层一层的从他的面前散开。
“知远,生日快乐。”
许是万般巧合,许是矫揉做作,不偏不倚,我恰是听到了。
沉寂几息,传来数声抽泣。
几缕寒风忽然卷来,卷起他有些失了打理的头发,他咳嗽了几声,身体一抽一抽的,我缩着身子,站在路边的电线杆后面。
这一夜,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