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卢宁,是在数年前的炎夏,但那时,我们认识已经有了一个多月之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
我和卢宁认识的契机,是在我们这个市的一个本地群,因为我是写故事的人,都说艺术源自于生活,可毕竟自己年纪不大,经历太少,所以平时会加一些本地的聊天群,还有通过贴吧、论坛之类的网站,去听、去看别人的故事,以此来获得灵感,有时候会得到一些不错的点子。
卢宁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一天夜里,他的QQ头像出现在了本地群里,在上千个群员里头,顶着一个老旧过气的复古头像在群里发了几条消息,消息的内容大概是最近打算到这边来,想咨询一下本地人,关于租房和找工作的问题。
只是这年头要在这种社交媒体上问这些问题,还真不好一定能好使。果不其然,他的消息没有几秒钟,或者说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被群里最活跃的那几个人给顶了下去,期间,他又问了两次,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眼看着消息又被几个“龙王”刷掉,我开始有些注意到这个头像,坐在电脑前,泡着脚,找到了他的头像,发了私信。
“你什么时候来这边?”我直接便问他。
等了不过三秒钟的功夫,消息就回了过来。
“您好,哥,我下个月过去,请问您是本地人吗?”
倒是个很有礼貌的人,我笑了笑,回给他。
“不是,不过在这呆挺久了,算半个吧。”
……
就这样,我们开始聊了起来,他还加了我好友,我没多想就通过了,卢宁跟我一样,勉强也算是个南方人,毕竟我自己是多年在外,当年来的时候对这个地方也很是迷茫,经历过不算少的曲折才稳定下来,所以对于这种事情还蛮有体会的,寻思着要是能帮个小忙也还算不错。
期间卢宁还给我发了一段很长的语音,听着声音,温而不娇,倒是,还挺好听的。
那天晚上我们聊到很晚,一直到凌晨两点多,我才关了电脑躺下,也是那时候得知,卢宁是打算来这边找工作,听说,他有个亲戚在这。
我问他,为什么不住在亲戚家。
他说,这亲戚有些远,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我说,远成这样的能叫亲戚吗?
他给我回了个微笑的表情,我便大概猜到了。
可惜,卢宁要来的时候恰好是暑假,这座城市毕竟是个旅游的热门地方,早早的,便宜的宾馆就都被订完了,可是他连火车票都买好了,来了一时半会还找不着地方住。
说起来这件事,我心里倒是有一定的愧疚,是我忘记提醒他,这些个旅游的热门城市,一到暑假各家宾馆肯定是要爆棚的,真要住,就得住在郊外去。
于是乎,心怀愧疚的我,瞄了眼我这毫无搜刮价值,空荡荡的房子,在他的那句“我想想办法”后头,回了一句。
“要不你先住我家?”
只是,那时候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我随手敲下的这短短一句话,七个字,竟然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
这个城市的夏天很热,见到卢宁的时候,我已经喝光了三罐冰可乐,肚子胀胀的,身上的短袖湿了一大片。
那时候倒是想起来,我好像忘记找他要照片了,我甚至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我就在这等了,于是赶忙拨了他留给我的手机号码,电话很快通了。
我问了他的位置,然后让他出站后别乱跑,看着手机地图指了出口附近的一家便利店,让他在那呆着,等我过去找他。
远远的望见他,个子不高,长得有点胖,腆着个小肚子,但不算特别胖,也不干瘪,身上穿着件短袖格子衬衫,洗得似乎有些褪色,看着穿了很久,缩水显得有些短了,以至于他抬手推鼻梁上的眼镜的时候,小肚子露了出来一截。
我小步踱过去,拍他的肩膀,他回头看我,夏日稀罕的热风里,带着一股细微的肥皂味,我盯着他被夏日熏得微红的脸,微微愣了愣,直到他细细声的说。
“你……你好……”
生涩里带着点陌生人的局促,我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挠了挠头发,尴尬一时蔓延开来,“哦哦,你……你好,呵呵。”
他推了推眼镜,“我是卢宁,你是安哥吧?”
我倒是没想到这股乡土气息会这么浓厚,一瞬间没憋住笑出声来,他好奇,问我笑什么,我不说,只是憋着笑,然后他也随着我笑了起来。
回去的时候我寻思他提着行李箱进出地铁会麻烦,便坐了公交回去,坐的最后一排,他坐在我身边靠窗的位置,一脸平静的看着车窗外头缓缓拉过的城景。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似乎有心事,尽管我们见面也才不到半小时,兴许是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心里有些不放心吧,只是我也不方便问,毕竟我们也没有多熟。
&ems“言情村www.yqc.info”p;在这之前,其实我也有考虑过,万一他好吃懒做怎么办,万一他是个吸血鬼怎么办,更甚者万一他是个坏人怎么办,后来想了想,毕竟租房合同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报个警的功夫能有多难。
下公交的时候,我随手替他提行李,才发现那个行李箱好像装满了石头一样,重得惊人,只是我见他一路提回来,面不红耳不赤,跟个没事人似的,我尴尬的撞了一下他的胸膛,到底是大山里来的孩子,身体结实得很。
回到我住的小区的时候,让他等了我一会,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两盒泡面捎上,寻思着我俩都还没吃饭,到晚上大概会饿,备着些总是好。
说起来,相较于大多数打工族,我住的不算差,这几年一直自己一个人住着,也不知道当初怎么想的,鬼迷心窍就租了一个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差不多一百平米的房子,自己一个人住着,倒是宽敞,房租也在能力接受的范围之内,只是自己住久了,难免会有些无聊,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当初我会萌生出让卢宁暂时住在我这的想法。
回到家,我俩都已经是一身大汗淋漓了,坐了二十七个小时的火车,我想他也累了,于是指给他浴室在哪,让他先去洗个澡,我躺在沙发上,吹着冷气,大口大口地喘着。
水壶里没水了,我寻思着去厨房接些水,天然气的开关在厨房,我进去才发现,忘记打开天然气了,心里一犹豫,打开了水龙头,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里头安静了下来。
没几秒,门开了,卢宁从里头探出脑袋来,头发湿漉漉的,门半掩着身子,露着胸膛以上的地方,眼里带着几分迷茫的望着我,“安哥怎么了?”
我愣了愣,不得不说,这小子是真的结实,虽然有点小肚子,可这胳膊肌肉的轮廓倒真是清晰。
我下意识咽了咽,提醒自己按捺住因为变态而跃动着的灵魂,讪讪笑了笑,说,“刚才忘记开热水了,不过这会我已经打开了,你把开关打到红色那里就好。”
卢宁回过神来,笑了,“哦,没事没事,这个我会用,我就是南方人习惯了夏天洗冷水澡,呵呵。”
卢宁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我正在客厅看着电视准备泡杯面,说起来这小子洗澡还真是久,不过也不难看出来,这人确实挺爱干净的。
眼看着我正准备拆泡面的包装,卢宁还没戴上他的眼镜,眯了眯那双小眼,“你是……准备吃泡面吗?”
我愣了几秒,点头,“额……对,肚子有点饿了。”
“少吃点泡面好。”他说,四下看了眼,然后向着我的冰箱走过去,“还有鸡蛋……只有鸡蛋了,我给你炒个蛋炒饭吧。”
“你还会做饭呢?”
我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能有饭吃谁还吃泡面,卢宁拿着鸡蛋,在手心里掂了掂,一脸高深的模样,“嗯,会一点。”
事实证明他做饭确实只是一般,不过怎么着都比只会煮黑暗料理的我强。
那天的蛋炒饭,不算好吃,味道淡了些,可不知道为什么,嘴挑的我吃得干干净净。
晚上给卢宁安排好了我隔壁的房间,次卧被我提前收拾了一下,还算是干净利落,住着倒也不算是委屈。
我寻思着他坐了一天的火车,应该也累了,没打扰他,让他睡觉去了,结果自己在房间里玩游戏玩了一会,还是没有睡意,索性关了电脑,走到隔壁房前,轻轻敲了敲门。
门没锁,只是虚掩着,睡觉不锁门,这人倒是有些粗心大意了。
我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床上的人,就听到卢宁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怎么了安哥?”
我愣了愣,顿时有些尴尬,讪讪笑着,“没什么,你别害怕,我下午睡了下午觉,这会睡不着,就是来看你睡得习惯不。”
这屋里没开空调,闷得很,兴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把门虚掩着的吧,“你怎么不开空调?这边晚上还是挺热的,你别给闷坏了。”
“哦,没事,我不热。”他说。
这不对啊,我怎么就觉着这么热得慌呢,心里有些疑虑,手在床上摸了摸,屋子里黑,我看不见,倒是一下摸到了一处有些柔软的地方,触着了凉凉的皮肤,还有一手湿漉漉的汗。
当然,我摸到的只是他的肚子。
出乎意料的,他摸了我的手背,问我,“安哥你找什么东西吗?”
我只不过比他年长几个月,他总叫我安哥,有种乡里人的味道,我虽然不介意,但是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个称呼,毕竟我只是确实终日无聊,他看着又不像是坏人,我才把他带回来我家里,其次我家确实也没啥可以偷的,最贵的大概就是我的器官。
我把手缩了回来,“嗯,我之前空调遥控器好像放这了……我找找看。”
听到这,卢宁坐起来帮我找,背对着我,在床上摸索着,我看不见他,站在他身后,悻悻的搓着手,“你来这边有什么打算吗?”
“先找找工作吧。”他说,未了,“安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是写书的对吧?”
“没那么高大上,就是写点字的。”我随口回,“以前搞IT,熬夜太多,混不下去了,出来瞎写些东西,混口饭吃。”
“哦哦,也挺好的,看你好像挺自在。”
他说,背对着我还在找,只是似乎没找着,我本来不过是随口这么一提,谁知,这空调遥控器居然还真的不见了。
“没空调那怎么睡?”
我一时有些迷糊了,明天开始,这的温度还得突破四十,这要是没空调,这小子得怕是得闷死在我这屋子里吧?
一决计,索性回了我屋里,拿了遥控器过来,一按,机器的指示灯亮了起来,还好,意料之中的能用。
想来这小子八成是不好意思花我的电费,所以才没开吧,还好,他也不是个特别倔的人,我没跟他掰扯多久,就将他说服了下来。
只是,倒是看出来了一些问题,卢宁这人,似乎太木讷了些,聊着聊着,他总是喜欢聊到他的母亲,好似他父亲在他年幼时某一天早上上山,出了事故,没回成家,后来就是他母亲把他拉扯大了。
聊到他父亲的时候,他没多大反应,只是很是平淡的几句话,便概括了那个人,想来他对父亲的印象应该不深,然而聊到他的母亲,话便开始多了起来,听得出来,他的母亲,是个很和蔼善良的人。
只是好人未必就能有好报,这也是卢宁离开家的缘故,因为家里的一些事,他想到外头来,好好打工攒些钱。
我俩并排躺着,我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颠着腿,告诉他。
没事,以后我罩着你。
那时候的我们,大抵都只是把这句话当成了玩笑话。他沉默了几秒钟的功夫,忽然笑了声,卢宁的声音偏低沉,咋一听,不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倒像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混着几分阅历在里头。
我问他笑什么。
他说,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
那谁是第一个?我又问他。
我妈。
他忽然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再也没有说话,我等了许久,正好奇着他的母亲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这句话的啥时候,身旁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呼噜声。
还好,声音不大。
不过,我也没真打算留下来和他一块睡,而是黏着步子,拿着遥控器小声出了门,随手把门给带上了。
这就是我同卢宁的第一次见面,也许单纯是我缺根筋,也许是我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总之,当时他就这么在我家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