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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2020-08-03    作者:井拔凉    来源:m.9969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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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邵森,我来到大桥上。大桥被粉饰一新,桥栏重新刷上了白色涂料,桥面也铺了一层沥青,掩盖了因岁月流逝而累加的风尘和车辆碾压的一切历史痕迹。我由东至西缓步,心不在焉的数着桥栏,思绪被徐徐河风扯得纷,随着西岸田野里青绿的麦浪起伏不定。我站在桥上,望着满眼的青绿,和青绿尽头即将坠落的夕阳,以及西天瑰丽的晚霞,陡然便感到无限伤感。我想起了李商隐的《五绝•登乐游原》: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我的心里充塞着忧伤。美到极致的事物总是难以长久,一如短暂的生命和渴求不得的爱情。武鑫失去了亲人,我悲他之悲,也伤彼此之伤。我不知道他失去了哪位亲人,但那无疑是他最大的悲痛。我体会过失去亲人的滋味,当年我跪在他们的灵柩前,怎么也无法接受曾经活生生的亲人一下子变成了毫无知觉的冰冷躯体,惊觉他们再也不会跟我说话,疼我爱我,我就哭得死去活来。我想,武鑫是跟我一样的。

  我在桥上徘徊了很久。从武鑫离开我的那天起,我就绝望的投入了启涛的怀抱,如今,我和邵森又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时间改变了我,我已不是我。我想起武鑫在北大门外孤独凝望的身影,不觉悲从中来。即便武鑫回到我身边,我又怎能心安理得的拥有他?

  回家的时候,我再次避开了武鑫家门。一路上,我不由自主的想他,想他见面之后会跟我说什么,甚或再做些什么。我内心充满矛盾,既有对刻骨的爱的怀想,也有对武鑫的身体的渴望。我好久没抚摸过他,好想吻吻他疼疼他,也从他那里获得些贴心贴体的温暖。这让我感到孤苦无助和异常绝望。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邵森刚走,我却又想和武鑫做苟且之事。武鑫丧服在身,不论是他的母中的任何一人过世,他都不会有这个心思,更何况,武鑫已经离开我了。

  回到家,吃过晚饭,我犹豫许久,还是决定赴约,刚要出门,小舅却叫住我,说有话跟我说。我心里咯噔一下,担心小舅会察觉些什么。小舅把我叫到院外,点着烟来回走动几次,出乎我意料的说:“武鑫回来了,你去看看他吧。他妈过世了。”我心中一阵刺痛,觉得有点窒息。我弄不清楚小舅的意图,迟疑的看着他:“小舅?”小舅叹口气:“武鑫也挺可怜的,我听你外婆说过,他妈是怀着他嫁过来的,现在他妈过世了,他一定很难过,你去看看他,也是个安慰。”小舅一席话教我泫然欲泣,我想他是动了恻隐之心,思及前情,我却一时难以相信。我不相信亲手葬送了我的幸福的小舅会让我去看望我的爱人。我双手揣在兜里靠墙而立,呆望着小舅,尽力让自己保持镇静。小舅大概知道我心中所想,意味深长的续道:“小海,我知道你心里苦。唉,你也大了,离我又远,就算将来回来,我也不可能天天跟着你,有些事,也管不了你,你妈又不在你身边。我只能跟你说,不被祝福的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好自为之。别恨小舅,去看看他吧。”

  小舅进院子去了,我虚脱的蹲靠在墙角暗自落泪。世事翻覆无常,颠来倒去折腾人。一年多过去了,我不知道小舅究竟是怎样想的,却难以承受他在无奈之际的所谓怜悯。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当初生生把我和武鑫拆开,而今又来个无奈的默许。一切都太晚了!以武鑫的个性,邵阿姨虽然过世,他更会孝字当先,否则当初也不会选择离开我。我想起种种心碎往事,胸腔憋闷的难受,想放声大哭却只能吞声饮泣。许久,我站起来,麻木的向着寂静的大街走去。春夜风清,徒然洒一路伤心泪。

  河水依然流淌,夜风扫过岸边芦苇,呜呜咽咽如同鬼哭。我坐在河边,默默注视着上游黢黢的西岸,那里是无忧河水汇入主河道的地方,它从无忧营流出,流经我的身边,再流到未知的远方。它把过往的欢乐带给我,却带不走我心碎的泪滴,也带不走我所有的忧伤。我悲伤的躺倒在沙滩上,感受着身下的潮凉,泪眼朦胧的望着头顶一方深邃的夜空,任凭点点泪花模糊皎洁圆月。

  不知过了多久,云淡风轻,岸边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闭上眼睛,身体呈大字状,坦呈,静候。脚步声在距我不远处停住,我听到了划动火柴的声音,没一会儿,又是划动火柴的声音,接着脚步声向我走近,在我身边停下,许久,他在我头边坐下,我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持续了大约几十秒,一只冰凉的手拂上了我的脸颊。我闭着眼睛咽口唾液,感受着它从眉毛游移到唇所带给我的身心的渴望,它在我唇停留片刻,喘息声中,它滑到我胸前,我的一粒纽扣被解开,然后又是一粒……然后,我的皮带被解开,一个温暖的躯体贴在我身上【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⁹⁹₆⁹xs.com】,久违的淡忘了的味道轻轻吻上我的嘴唇,然后,有液体滴落在我脸上,我便被颤抖着哭泣的躯体融化在苦海里。我第一次体会到,身和心是可以分离的,爱跟欲望和痛苦也可以完美的结合,做爱时也会让人泪流满面。

  月华如水,我和武鑫赤裸裸的躺在沙滩上。

  “海宝。”武鑫坐起来看看我,又仰头望望天空,忧伤的说:“我妈得了肝癌,查出来已经是晚期,她没告诉我,怕耽误我学习,又不肯治病……”他抬胳膊擦擦眼泪,却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我不知从何安慰,抱起他走到水里,帮他洗脸,又帮他清洁身体,也洁净自己身体。我抚摸着他瘦削的身体,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便不舍得离开。武鑫悲戚的注视着我,双臂展开围住我的脖颈,把脸紧紧贴在我身上。我抱着他走上岸,又帮他穿好衣服。武鑫默默看着我,然后也帮我穿好衣服。

  “哥,你瘦了。”我看着武鑫,虽明白说出来没多大作用,但还是得强忍住心痛劝他:“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人走了也许是好事,少受罪。你别太难过。”

  “嗯。”武鑫点点头,弯腰坐下,拈一根草棍在嘴里咀嚼:“我懂。人早晚都有这一天。就是……太早了。我妈没享一天福就走了……”他泣不成声,低头抹眼泪。

  “哥,你别哭,让我也挺难受的。”我紧挨着武鑫坐下,许多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我想说阿姨泉下若是知道他这么难过,一定会伤心,可我们适才所作已经让她难以安眠,这样的话对武鑫无疑是刺激。我想用自己从小就没见过爸的可怜身世来让他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记起他没见过生,便满怀酸涩拥堵在心头,紧咬着嘴不开口了。

  武鑫不停啜泣,更将头埋在我膝间。我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望着河中被水纹搅碎的月影,万千愁绪齐涌心头。

  “我走的时候,天是蔚蓝的,水是清澈的。我希望,你能用微笑作为礼物送我。不要为我的离去哭泣,我去的地方是太阳的家乡。若你心里有一丝霾,我的笑容就会从你的世界消失。为我能留在你的心里,你一定要微笑。”

  我含泪轻吻着武鑫的头发,喃喃的低诵着我对他的安慰,一如母亲对儿子的殷殷祝愿,或者,还有对即将到来的离别时的对他的祝福。

  武鑫抬头痴痴的看着我,大颗眼泪不停滚出眼眶:“海宝……”

  “我……明白。”我流泪与他对视,欺骗他说:“我也会结婚。”

  武鑫痛苦的闭上眼睛,嘴唇哆嗦着吻了吻我,睁眼又为我拭泪,自己眼泪却越流越快:“我舍不得你,哥没办法,我妈临走时候……要我发誓……我没办法!”我和他抱头饮泣。

  那夜,圆月当空,夜色旖旎,我和武鑫说到很晚。武鑫说他请了几天假,还有两天就得走,他想在家好好陪陪武。他问我怎么回来啦。我说是探家,今天刚到家。后来,他提起了启涛,说:“你刚当兵的时候他去看过我,还给我留了钱。我不要,他说是你让捎的。我知道,他很喜欢你。”我暗自伤怀,我明白,他是想让我跟启涛在一起。我说:“我当兵后就见过他一次,那次他跟很多人去我们团慰问演出,后来,他去了南方,常给我写信。”武鑫将头埋在膝间,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给过我你的地址,我一直没给你写信。你……别怪我。”我怎么忍心怪他,我也一直没给他写信。

  后来,我问武鑫将来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武鑫一脸茫然和哀伤:“我不知道。也许会找个人结婚,了结我妈的心愿,还有……”他收住话,神情痛苦的揪揪头发,从上衣兜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我:“下午我爸交给我一封信,是我妈住院期间写的,里边有我亲生父亲的照片,我知道,她是想让我有时间去找我亲生父亲。她还爱着他,可我恨他。”我无言,接过信取出照片看了看,月光下,照片上的人依稀便是年轻时候的干爹。我无比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划着一根火柴仔细看了一遍,这才确认无误。没错了,跟我见过的干爹的年轻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我几乎冲口而出,想起武鑫刚说过的话就只能生生把话咽进肚里,记起武鑫曾经去干爹处找过我,应该已经见过干爹,便暗叹天地虽大,世界其实很小。我想起我爸和干爹的合影,脑袋就一片空白。上一代的悲剧,又在我和武鑫身上重演。天啊!

  “海宝,你咋啦?”

  武鑫的话让我回过神来,我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武鑫叹口气,语气柔软许多:“我恨他,他把我妈这辈子毁了,可我也想见见他,我身上流着他的血。”

  我不确知武鑫是否认出照片上的人,毕竟隔了二十几年,干爹变化不小。而且,这事不能鲁莽。干爹若是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在外边苦了二十几年,他的一夜情更毁了一个人的一生,他会怎么决定?何况,世间相像的人不少,还是慎重点好。我试探的问武鑫:“你打算怎么找?”武鑫转脸看着我,说:“海宝,哥想托你一件事。”我点点头,听他继续说:“我妈在信里说了,我爸是无忧营的人,你对那里熟,家也是那里的,你还要在家呆些日子,帮我找一下。信和照片先放你那,要是找着了先告诉我,我现在心里,还没想好,先别……别跟他说。”

  我除了点头答应,一句话也说不出。子虚镇就一个无忧营,无忧营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照片上的人。干爹无疑就是武鑫的生父,武鑫也显然没认出干爹。我暗叹,还用找么,但武鑫还在犹豫,我还是先不说的好。

  夜色渐深,到了回家的时刻。我和武鑫手牵手缓行,相对无言,我们都知道,多走一步,快走一步,距我们的分离就近一步,近一刻。夜风轻吹,梧桐树叶唰啦作响,月光洒在寂静的街道上,我和武鑫走在月下,声声跫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分外凄凉。快到武鑫家门时,我俩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相互凝视,深情眷,同时说出了一句话:“你先走。”我俩流泪相拥。许久,武鑫说出了让我终生难忘的两句话:“海宝,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我想看着你走。”我含泪吻了吻他,终究是满腹心酸的转过了身,身后是武鑫深情眷的声音:“海宝,你要好好活着。我在你身体里,你好就是我好。”

  我听得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它顺着脸颊滑落,又从下巴滴落,落了一地的心碎。

  我回到家里时,小舅还没睡,他眼神复杂的看看我,叹口气摇了摇头:“早点睡吧。”然后就回屋了。我回到自己屋里,也不开灯,和衣躺在床上以泪洗面。我相信命运了。

  第二天上午,我步行离开子虚镇,向无忧营进发。我走过大街,走过大桥,下到西岸田野,穿过起伏麦浪,循着无忧河溯源而上。天蓝蓝,水清清,河边芦苇随风摇摆,田埂上蒲公英绽放点点金黄。这是一个充满生机的春天,但我的心中却充满忧伤。我想了一夜,这个世界很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地。子虚镇有我难离难舍的武鑫,但我却不得不离开他,我害怕面对小舅的怜悯,害怕看到武鑫悲伤的眼泪,更害怕置身其中的那份窒息感。我也害怕去南阳,那里有我无颜面对的梅娘,还有让我觉得愧对启涛的邵森。我想起夜来临别时武鑫的话,就难抑悲伤,我想忘掉悲伤,哼唱的歌曲却是《我愿意》,我想起启涛,接着脑海里就是和邵森疯狂的一幕,我想起邵森,想到归队时仍要面对他,将来还要面对启涛,就想直接跳到河里淹死。一幕幕交互闪现,让我无所逃遁。我倦了,唯一可以栖息的地方只有无忧营,而那里,却埋葬着我的亲人。我想起武鑫交给我的信,万般滋味如蚁虐心,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曾经怀疑的问题。我知道了武鑫的生父,而我的生父,我还得问我妈,从她那里得到确认。所有这些,让我倍感凄苦,愈觉人生无奈,苦海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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